難怪她會惹那麼多麻煩,只看見外表體面,不介意裡面早已生蟲。
雖然她執迷不悟,但區區小事也犯不著再惹她難過。
我去敷衍秦大佑便是了。
「歎什麼氣?」她糾正我:「愈歎愈老。你應該想辦法使自己有快樂的人生。」
烏鴉落在豬背上,人人只見旁人不順眼,見不到自己也有缺陷。
「快樂人生是不妨。」我斜睨她一眼,「不過我反對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去去去!好心被狗咬!」她捶我。
秦大佑是個標準的厚臉皮,登堂入室不請自來,詩瑗還真把他當個人,做了蘋果茶來喝,還像變戲法似的,用烤箱烤了熱騰騰的小餅。
早嫁人不是完全沒好處的。
「真是好吃。」秦大佑邊吃邊讚歎:「是哪一位的手藝?」
當然不是我。我的指甲縫裡從沒沾過麵粉。
「是這位趙太太。」我隆重推薦詩瑗,讓他們二位去相見恨晚。
當秦大佑知道詩瑗是趙某人之妻,大為訝異。
說得正確一點,他們是互相訝異。
太好了,這兩個客人彼此招待,我可以脫身去畫圖,雖說債多不愁,但還是早點還得好。
我拉開磁尺,固定好了透明紙,才寫上林小姐公館,就聽見詩瑗格格笑。
笑得是這般天真嬌柔,完全不像昨夜那個憑窗垂淚的婦人。
也好。沒有隔夜的煩惱,反正她已經煩惱過了。
女人應當開心。開心才不會老。
我安份的畫著圖,粉紅色的一樓,粉紅色的二樓。粉紅色的客廳,粉紅色的臥房。
讓蔻蒂‧林徹徹底底的掉進一個粉紅色的世界裡。她遲早會膩,膩了再替她改裝,反正敝人隨時候教,一回生二回熟,做得高興可以送她一點折扣。
電話又響了,我順手抓起。
「喂!」
對方不吭聲,屏住了氣息,一切是那麼寧靜,靜得像掉在真空裡。
「喂!」我皺起眉。一定是趙昌宏,他跑了老婆,便裝神弄鬼的,找我出氣。
誰有那麼多閒空管他家閒事,我掛上電話,但立刻又響。
「趙昌宏,你有完沒有。」
「楊青。」對方是個嬌滴滴的女孩。
我全身毛骨悚然。
任何一個人從電話中聽到自己打電話來,相信都會有跟我一樣的反應。
「你是誰?」我「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幾天的謎已經快揭開謎底了,可是我害怕了起來,這個打扮成我的人,該不會是外太空來的吧!
「你打開窗子,往後街看,我就站在電話亭裡!你一定看得見。」
我的手微微發著抖好不容易才打開窗。
對街果真有個電話亭,裡頭有個人影。
「看見了吧!」對方笑。
我的頭好暈。
電話亭中的人跟我招手,她穿著一套鮮紅的衣裙,非常時髦,是個頂尖的人物。
那不是我。我非常確定,除非發了瘋才會那樣穿。
但是她卻令我那樣熟悉,熟到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你要做什麼?」
「你在發抖,是嗎?」她還是笑,太開心了,如果我見到另一個人在大白天裡被嚇成這樣,我也會笑。
可是受害人是我,她憑什麼笑?
「如果你不說出來意,我要掛電話了。」
「你不會的。」她好篤定。「你比誰都想知道我。」
「我怎麼不知道你,我們見過。」
「那只是匆匆一瞥。」她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克麗絲汀。」
「很聰明!」她讚賞。「還知道些什麼?」
「你是個小偷,偷我的衣服穿,和古玉墜子。」我義憤填膺,一生起氣來,就沒那麼害怕。
「外婆有說是給你一個人的嗎?」她哼了哼,連那哼聲都像是發自我體內的回聲,「如果不是給你,又怎麼叫做偷?」
她真狡猾,但她怎麼知道外婆?
「你奇怪我知道外婆?我知道所有跟你有關的事。」她得意洋洋。
「你花那麼多時間,究竟有什麼用意?」
「我要引起你的注意。」
「為什麼?」若是要我注意,那她是太成功了。
「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麼……」
「錢。」她只說了一個字。
「外婆哪留了什麼錢給我!」我忍不住叫。
「既然如此,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她真的掛上了電話。
等她發狠,我只好認了。
我急急的衝出去,我得在她離開這條街前攔住她,當然,我這樣做是不智之舉,但我沒有更好的法子。
「阿青,你做什麼?」正在前面談天的兩個知心人,被我突兀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我出去一下,」我奔下了樓。
其實我根本用不著這麼跑,因為我一出門口,那個人就站在大門外,好整以暇的看著我,我還差點兒煞車不及,撞翻了她。
「嗨!」她悠閒地打招呼。
我狠狠地站定了。
這一輩子可還沒這麼吃癟過。
「你有客人不方便,我們找個地方坐。」她提議。
我仔細看,大太陽底下,她站立的地方有影子,那麼,不是鬼魂羅。
我想她也不是鬼,鬼不會對外婆的錢感興趣。
我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下,女侍端了冰水來,看看她又看看我,一臉的詫異。
「你們——是姊妹?」女侍問。
「你看呢?」那個冒牌貨說。
我才沒這種妹妹。
「喂!就是討厭我,也別掛在臉上!」克麗絲汀說。
「我為什麼討厭你?」
「總有理由吧!」她狡滑的笑:「我還不至於笨到以為你喜歡我。」
「我沒有必要喜歡你,更沒必要討厭你,我只要弄清楚你不斷來構成騷擾的理由。」
「理由?我說過了,為了錢,你分我一半,我就永不再出現。」
「沒有錢。」
「你抬起頭看看這張臉,就會知道沒有理由再說謊。」她出言挑釁。
我看到的就像照鏡子一樣。但就是鏡子也沒這般準確,完全一樣的眼睛、鼻子、嘴唇,連體型都相同。
「你冒充我就是為了錢。」
「冒充?你再看仔細一點。」
「你去整過容?」我的心跳稍微和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