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獨向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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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那個男人也在她的夢中……

  我坐了起來,凝視她美麗的陲姿,那一瞬間,我突然瘋狂地想把她捏死。

  但我問自己,她犯了什麼錯?她只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原先遭我捨棄的男人。

  我無聲地笑了起來,然後把臉埋進枕頭裡。

  我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出自我荒誕的想像,但現在克麗絲汀的聲音卻喚醒了我,讓我明白,一切是這樣的真實。

  「你的眼晴好紅。」克麗絲汀見我起來,還不肯放鬆,我只好躲進浴室裡。

  飛機在綠島有一站,克麗絲汀堅持下來逛一逛。

  「我們的爸爸是旅行家,所以我們有他優良的遺傳。」她對著秦大佑吹噓著。

  秦大佑跟我笑了笑,那笑容好溫暖,但我別過頭,不肯看他。

  「綠島本名火燒島。」導遊滔滔不絕地介紹:「西方人喜歡稱之為Sanrasana

  Sanasai,本島是海底火山爆發後的集塊島巖,形成初期,小火山口噴發餘燼,故常見一柱大火球,不斷地滾動於阿眉山與觀音洞一帶……」

  我跟著隊伍默默地走著,克麗絲汀拉著秦大佑,親匿地說東指西,我索性低著頭,更顯出垂頭喪氣。

  導遊又把大家都招呼上了車,去參觀將軍巖和觀音洞。

  「楊小姐不舒服?」秦大佑上了車,坐到我身邊來,關切地問。

  「沒什麼。」我看著窗外:「只是心裡奇怪,別人到綠島是坐牢,我們卻到這裡看風景。」

  秦大佑看了我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在心裡歎氣,他怎麼會懂得我的感受?他是花花公子,典型的「何不食肉糜」。

  「阿青是正義天使,先天下之憂而憂。」克麗絲汀坐在後面,嘲笑地說。

  濫用成語,她自幼生長在蕃邦,對我中華文化太少涉獵,隨便賣弄就要出錯。

  秦大佑沒有再答腔,他像是在思索,我暗自冷笑,難道這樣的花花公子也有靈魂嗎?

  「你吃錯藥了?」克麗絲汀半個身子幾乎都趴在我背上,「好好的出來玩,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車子到了海參坪時,她硬拉我下車:「遊覽大會上說,這裡是綠島的最大奇觀,你不下來會後悔!」

  我隨她東奔西跑,早已腰酸背痛,本想偷懶,但她死拖活拉,只有去看所謂的絕景奇觀。

  「你看,這是集塊巖受到長久的激烈海蝕形成的階狀海崖。」克麗絲汀一手拉著秦大佑,一手拉著我,極力鼓吹著綠島風光。

  在去蘭嶼的途中,我一路都閉眼假寐,無論誰跟我說什麼,絕不張眼。

  「不理算了!」克麗絲汀生了氣,又拿出牌,和秦大佑玩起來,我聽到她嬌滴滴的說:「我教你吉普賽算命法,這是我在紐約時,一個吉普賽老太太教我的……哇!紅心出來了,你今年會走桃花運!再抽一張!方塊!你要發財……」

  我就聽到她這麼一路瘋瘋癲癲地到蘭嶼,奇怪的是,別的乘客不但不討厭她的聒噪,相反地,他們好像都很好奇,紛紛轉頭過來對這副神秘的撲克牌問東問西。

  「有沒有明牌?」一個阿婆緊張兮兮地問。

  「什麼明牌?」克麗絲汀在台灣玩得夠瘋,可是還不清楚大家樂是怎麼回事。

  但阿婆這句話一問出口,所有的人都緊張了,全豎起了耳朵。

  「把牌收起來。」我再也不能裝睡,只好起來制止她,但來不及了,她很高興有個耍寶的機會。

  「只要兩個數字!」一個中年男人伸出兩根指頭。

  「八跟六。」她閉目凝神了半天,終於報出兩個數字。除了引擎聲,飛機內一片肅靜,然後一陣嘩然。

  看她裝神弄鬼,我快給她氣暈了,她卻還附著我的耳朵問:「阿青,明牌到底是什麼?」

  我告訴她,政府最近公佈命令,任何人助長大家樂歪風,出示明牌數字,一律當賭徒移送法辦。

  「什麼法辦?」

  「坐牢,坐牢你懂不懂?」

  她嚇得趕緊收起了牌,跟美國來的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有抬出法律才能讓人服氣。

  「可是我不明白欸!」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她問秦大佑:「只說兩個數目字,怎麼會犯那麼大的罪。在美國,彩票是公開發售的。」

  秦大佑像個社會學者似的把大家樂賭博如何害人傾家蕩產,如何為害社會。一一道來,講得絲絲入扣,就是記者寫稿也沒他講得那麼清楚。

  「這太奇怪了,只為了猜一組數字,就會迷得不想上工,不去種田,不來賣菜?」她問。

  「賭博是會上癮的,尤其是大家樂,它已經成為一種社會化的集體活動,往往因此而產生不可思議的行為。」秦大佑說。

  這回換我驚奇了,我一直以為他沒有心沒有靈魂;即使他偶爾有令我詫異的表現,我也一再否定他的深度,但現在我似乎該推翻我的成見。

  他發現我在看他,微微地側過頭來,對我笑了笑,笑聲中,充滿了男性的魅力。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不僅是花花公子,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一般人認定的才子還要有內涵,只不過他的外表害了他。

  也害了我。

  我聽見自己的內心在輕輕地說。

  飛機一落地,空氣中就有種不尋常的氣氛。

  「嘿!阿青,他們在做什麼?」克麗絲汀一手指著機場前高舉抗議標語牌的雅美族青年,一手猛拉住我的袖子。

  「示威。」

  「我知道他們在示威,可是他們在示威什麼?」她舉起了照像機,猛拍個不停。

  「快收起來,尊重人家一點。」我阻止她。

  「為什麼?」克麗絲汀只會說華語,不識中文。更別提抗議牌上這麼難的字了。

  「他們正遇到很敏感的問題,你這樣做,會傷害人家的自尊心,惹出大麻煩來。」

  「他們有什麼問題?」

  「反核。」

  「這裡有核能廠?」

  「不是,但是原委會和核電廠要把核廢料堆積在這兒處理,他們受不了。你看,現在候機的那些人,正是原委會要招待赴日參觀核能廠的訪問團員。年輕人認為他們被原委會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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