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地方,他們卻如此招搖。
我搖搖頭。
但,我旋即又問自己,我搖搖頭是代表我——嫉妒?
我的心一下子如湖水般漫漲起來。
音樂在此時換了,換成兩個山地少女,她們唱著一首山地情歌,明快中有著無比淒涼……那歌辭幽幽地訴說著,一對不得族人諒解的戀人……但他們的情比山高,比水深,就像太魯閣的石壁,天斧與雷電同樣都劈不開。
悠揚的歌聲中,那一對鳥兒還在翩翩飛翔,相互繾綣。我悄悄站起身,快步回到自己房裡。
半個鐘頭後,克麗絲汀上來了,大事興師問罪。
「你是什麼意思,先是腳痛,後來又放人家鴿子?敗興之至。」
「我累了。」
「我看不是。」她坐了下來,抱著膝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我。
「別那樣看人,沒禮貌。」
「想教訓我?」她笑了笑。「分明是障眼法,阿青,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嫉妒?」
「嫉妒?」
「還敢否認?臉都紅了。」她揶揄的說。
「胡說。」
「我倒希望自己是胡說。」她研究著我:「阿青,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秦大佑?」
「活見你的大頭鬼。」
「別惱羞成怒。」
她愈笑,我愈心慌:「誰喜歡那個花花公子是小狗。」
「真的嗎?」她慢慢抬起頭來,用好古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從來就沒喜歡過誰。」我只好斬釘截鐵的說。
「這點我倒相信。」她歎了口氣,這時我才發現她臉孔上有一種光暈,我不知道她怎會有這樣的光暈,但那使得她更加嬌美。
「別吵我,玩了一天,好累,我要睡了。」我作勢打呵欠,掀開毯子。
「等一等。」她過來拉我:「如果我告訴你,我願意做那隻小狗呢?」
我的頭「叩」地一下,像被人狠打了一記,我一點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別那樣看著我。」她害羞地低下頭:「阿青,我有一個秘密,我本來以為……但現在沒有關係了,我讓你分享我的秘密——我戀愛了。」
「誰?」我的直覺只反射出一個字。
「秦大佑!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喜歡他。」
「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你會吃虧的。」我呆呆地凝視著她,一點也不相信她告訴我的是事實。
「好姊姊,別擔心!」她不好意思的笑:「我保證,他會改變的。真愛會改變一個人。」
「可是他從前——」
「別那麼古板好嗎?」她靠近我,在額上輕輕香了一下,「每個人都有從前,我在美國一樣也有,可是那些都過去了,不應該讓已經消逝的東西跑到今天來阻礙我們。」
「你——」我竭盡一切努力搜索枯腸,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你一定是被我的秘密嚇呆了。」她又笑,是那樣嬌羞可人,不久之前,那個躲在暗處嚇我的調皮鬼到哪裡去了?
「我只是——意外。」
「當然啦!還好我瞭解你,否則我一定會以為你在嫉妒,早先,秦大佑是那麼喜歡你。」
「他——喜歡你嗎?」我在飄忽的思維中,總算抓到了一點東西。
「我不知道。」她聳肩:「可是我會去努力一試,不管給果如何,我都試過了。」
「值得嗎?」
她爆出一聲大笑:「阿青,我不是在做生意。」
我頓時啞口無言,我不該問這些的,問出來,只更顯出我心胸的狹窄,這樣嫉妒自己的妹妹。
「你安心睡覺,我走了。」她換了一雙平底鞋,拎起了手袋。
「你到哪裡去?」我無法再裝睡,立刻從床上起來。「這麼晚了,別亂跑。」
「放心,我跟秦大佑在一起,不會有事的。」她回眸一笑,她真美,燦爛得像陽光,使人自慚形穢。
「就是跟他,我才不放心。」
「別像個老古董,好嗎?」她把我推回床上。「我們只是想出去走走。」
「去哪裡走?」
「知本溫泉。」
「你瘋了,知本到這裡有多遠?」
「我看過地圖,不很遠,開車一個鐘頭就到了。」
「司機開了一天車夠累了,別找人麻煩行不行?」我皺眉,她一定要這麼任性嗎?
「我自己開,你如果不是累了,真該跟我們去,今天晚上有月光,大佑說月光下的知本溫泉美極了……」
我立刻攔住了她:「克麗絲汀,聽我的話,此情此景,你又這樣不懂矜持的跟他去,他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她一雙杏眼睜得好大,瞳孔中,有我的影子。
「他——會傷害你……」
「得了吧!你愈來愈像老姑婆了。」她大笑,跑了出去,「只要他愛我,我寧願他傷害我。」
我癱坐在床上,氣得目瞪口呆,聽聽看,這是什麼話,太過份了!也許我該立刻披上衣服,跟他們去知本……
但我這個瘋狂的念頭才一起,就立刻被否決了。
「別傻了!楊青。」我對自己說:「你向來驕傲自負,這會兒又趕著去做人家的電燈泡。」
我躺在床上,盡量要求不再想這件事,但是我辦不到,我的內心漸漸充滿了痛苦與悔恨。
我幻想著月光下的知本溪,美麗的沙灘與溪床。
我是個呆子、膽小鬼。我冷冷地對自己說。
我終於睡著時,夢到了氤氳著輕霧的溫泉,泉水像牛奶一樣自地底冒了出來……。
我向溫泉走去,四周卻黑漆漆地。
醒來時,我茫然地注視著天花板,上面有一些自窗戶反射過來的光線。
月光。是的,克麗絲汀說對了,今天晚上有美麗的月光。
第七章
「老天啊!你還睡,你實在太會睡了!」早晨六點半,克麗絲汀從毯子裡把我挖起來。
「別吵。」我摀住耳朵,可是她不甘休:「八點鐘的飛機,你現在還不下床。」
其實,我整夜都沒有好睡,我一直是睜著眼睛的,我甚至知道她是一點多鐘回來的,拎著鞋子小心翼翼地開門進來,連燈都不敢打開,摸著黑上床。
一直到她睡著,我還聽見她說夢話,她在喃喃地喚秦大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