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獨向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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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35 頁

 

  「她既然開了公司,怎麼不好好看管?」

  「她也來度假。」他接著說明:「她父親說——」

  「她父親?」我大吃一驚:「她父親怎麼還活著?」

  羅勃特驚奇的看著我:「她父親不就是你父親嗎?你父親當然還活著,你會不知道?」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的腦袋裡亂糟糟的一團,比舞池裡還擁擠。

  我跑到花園裡透氣。

  克麗絲汀騙了我。

  我想罵,卻不知道該罵些什麼?

  克麗絲汀找到我。她一身雪白的跳舞衣服,閃閃發光地站在黑夜裡像童話中的天鵝。

  「別靠近我。」我令她走開。

  「你真奇怪!」她說:「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就是要砍我的腦袋,也應該有理由。」

  「父親——」我只說了兩個字便哽咽了。

  「爸爸怎麼樣了?」

  「他還——」

  「是啊!他好得很!」

  「你這個騙子!」我捶她。

  「他老人家身體健康,你不高興?」她愕然。

  「你說他已經去了?」我的怒氣終於爆發。

  「我沒有呀!」

  「你有。你還拿遺囑給我看。」我叫,再下去我會歇斯底里,但誰管得了那麼多。

  「我是拿了遺囑來,可是那並不代表我說了什麼?」她喊冤。

  我呆呆地站在那兒,她講得一點也不錯,她並沒有說什麼,是我自己聯想力豐富,但她誘我入殼,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太狡猾!」我喘氣。

  「如果你以為我騙了你,那是你自己傻。」她聳聳肩,「不能夠什麼事都怪罪別人。」

  我會檢討的。我懷著滿腔莫名其妙的情緒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沿著路拚命走,走累了,坐在路邊大喘氣。這一生,我從未這樣痛苦過,問題是我找不到我為什麼該如此痛苦的理由。

  父親是真活著,對我而言,不都跟以前一樣嗎?但似乎又不一樣了。

  我茫然瞪著黑夜,那麼的黑,黑得我似乎透不氣來。

  一輛車緩緩駛近,車窗降下來了。

  我仍保持原來的姿勢看著那張凝望我的面孔,他看來那麼熟悉,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阿青!阿青!」他輕聲喊我,見我沒理他。他匆匆下了車,走到我身邊來。

  「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幹什麼?」他極溫柔地拉我。

  我把頭埋在膝上。

  「你不能坐在這裡,會出事,我送你回去。」

  「走開。」

  他沒有走開,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溫暖的大手掌覆在我肩上,我想推開,但那麼溫暖的手安慰我的孤單寂寞,一時之間,我竟不願意去推開了。在那樣的失落中,我真的捨不得。

  「克麗絲汀呢?」他問。

  我猛地掙脫開,他不該問起克麗絲汀,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秦大佑。

  「怎麼啦?」他滿臉訝異,「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朋友!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信任我,我會幫助你。」他滿臉憂色的說:「阿青,你這樣下去要生大病。」

  我早就生大病了,只不過不自知而已。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如果我得罪你,別跟我的衣服一般見識。」

  那件厚茸茸的外衣把我包得暖暖地,幾乎透不過氣來,我藏在裡面,像蝸牛背著殼,有不方便的地方,但也可以完全不問世事。

  我喘息著,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秦大佑沒問我為什麼哭,他只是有耐性的守著。我終於不再拒絕他,靠在他身上。

  「我很難過。」我哽咽。

  「我知道。」他安慰。

  「我真的很難過。」

  他大手一攬,我整個人都在他懷中,嗚咽依舊,但原先的失落已消散。

  天還是那麼黑,然而我不再畏懼夜色。

  一輛警車駛了過來,警察自裡面採出頭來,用手電筒照我們,粗聲粗氣地問:「喂!你們在那裡做什麼?」

  他以為我們是歹人,又照了一遍,照得我們兩眼發花,他這才滿意。

  「別坐在那裡,夜深了,趕快回去。」警察又叫。

  秦大佑扶著我慢慢站起來,我的兩腿酸麻,好半天都站不直。

  「不急!不急!」他安慰我,「我們慢慢來。」

  那陣酸麻過去時,我伸了伸腿,赧然的看他一眼。他笑了笑,笑容裡有無限暖意,像陽光。

  「我送你回去。」他小心的把我攙進了車裡。

  「我不要回去。」

  「你想去哪裡?」他是個君子,並沒趁機拉我去他處,佔我便宜。

  「我不知道。」我茫然。

  「去蔻蒂那兒,她睡得晚。」

  我們去了。蔻蒂果然還沒有睡,因為她尚未返家。

  樓上正在施工,也波及到大廳,處處都是東西,像中南美連綿不斷的戰火,我是設計師,有個風吹草動都該由我責負。

  我們在花園裡的玻璃房坐,工人送來茶點。

  「沒你們的事了,去吧!」秦大佑揮揮手。

  茶泡得很薄,很香,正合適我的口味,喝了下去,五臟六腑都得到了熨貼,我舒服地吁了一口氣。

  「為了什麼事不開心?」秦大佑含笑著問。

  我看暖房中的奇花異草,不出聲。

  「在公司受了氣?」他又猜。「跟克麗絲汀吵架?」

  我牽動了一下嘴唇。暖房里長得最好的是蘭花,東洋蘭與西洋蘭各半,蘭是花之君子,小小一株,若是培育成功,往往有百萬之價,但不識貨的人卻當它是野草,我站起身背對著他。

  「你似乎感觸很多?」他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歎了一口氣。「發生了什麼並不重要。」

  「在那些不重要之後呢?」他問到了要害,我轉頭看他,因為他聰明。

  「我只是突然領悟到一些事情。」

  「是在看到這些蘭花之前,還是之後?」他更聰明了。

  「今天下午有人送我一盆金線蓮!」我的唇邊有一絲苦澀,但那苦澀使我微笑。「那盆金線蓮乍看之下像盆草,但是它可以治癌。」

  「是嗎?」

  「難道這樣不夠?有用的就是金線蓮,沒用的就是草。」我叫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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