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取消了。」她的表情很泰然,但他仍敏銳得覺察出那一絲落漠。
「如果以站在未婚夫的立場上來看,我反對取消。」
「為什麼?」
「雲上峰留給你的,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可怕,我可以負責你解決----你不要拒絕我,我有責任替你做,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即使你決定放棄攝影,也得把這次展覽開完,我痛恨有始無終的人。一件事情既然開始做了,就得把它做得最好,否則不如不做!」
「我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她轉過那如玉的面孔。不願讓他看到她的痛苦,那如割捨自己身上血肉一般的痛苦。
「你錯了。」他情不自禁站起身,俯看著那張受苦的臉。「商業的事,我有能力替你解決,可是藝術上的事,除了你自己,還真沒有人能幫得上忙。」
「你----」她迷惑地看著他。
「因為你有才情,在藝術上,你是最好的。」
「我用不著做最好的,那一切對我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疲倦的笑意中,彷彿已用雲上峰遺留給她的重擔將心鎖得緊緊的再沒什麼可以打開它。
「我不相信。」他執拗的
「不要再玩遊戲了。告訴我,你這麼一大早來這兒的真正目的。」她昂起了頭,那高傲的模樣,似乎又重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她看穿了他。陳國倫急切的態度收斂了。
「我想要幫助你。」
「能夠做的,你都已經做了,剩下的是自己份內該做的。」她美麗如昔,態度卻已由喪父初時的慌亂變得堅毅。
「你別忘了一件事----」
「什麼----?」她渾身一涼。
「別用那種看到毒蛇似的眼光看我,我是你的未夫,不是毒蛇猛獸。」他譏嘲地,那精明而漂亮的面孔跟來時不大相同。
「我沒有忘記,你可以隨時要求履行義務。」她站起來,做了個送客的姿勢。
「我不會那麼急的。」他惱恨這麼急的趕來,臨到節骨眼卻沒有勇氣說出真心話,他恨必須用虛偽的態度來掩飾,可是在她銳利的眼光中,他真的無技可施。
「謝謝你。」當他舉步離開時,她怪怪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仍禁不住地回了頭。
「謝謝你。」她又說了一遍。那溫柔又充滿堅毅的聲音,像符咒一樣,消除了他對她所有的氣惱。說真的,在這一瞬,他好想擁她入懷,好想吻她。
向她傾訴那男性的柔情。但剎那音,他也覺得羞恥。如果她不愛他,那他這樣的表現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真的盡了力,」清晨的陽光越窗而來,雲依婷沐浴在晨曦裡,反而使人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是他一陣心痛,她好瘦,她犧牲了許多在人生中值得追求的價值,他卻無能為力。
當「雲依婷攝影展」的海報像雨後春筍般,在各大街小巷張貼開來時,雲依婷在大雲的辦公室裡,接到了各方面關懷的電話。
「沒有這回事。」她起初還有耐性的在電話中澄清,但馬上她就發現不對,她有一種感覺,非常壞的感覺。
這是一個騙局,她被愚弄了。
「我要你親口辭掉。」她匆匆地趕到了那所頗負盛名的藝廊。儘管辦公室中的工作堆積如山,她也顧不得了,發生了這等大事,她得親自前往。
「我們去年新簽了約。」藝廊終於不慌不忙地把檔案拿出來,「這些海報、請貼也早在半年前就印好了。」
「可是你們答應過我取消展覽,而且我也願意賠償一切損失。」
「那只是你跟高總經理口頭上的約定,並不合乎程序。」怎麼回事,連一個小小的經理都能這樣待她,雲依婷在氣忿中努力使自己穩定下來。
「我要見高總經理。」
「很抱歉,上個禮拜出國了,要到下個月才回來。」
經理一篤定的樣子。
這是個經過設計的陷阱,是嗎?但跟這等小人物多說無益,他只不過是整個陷阱中一個並不重要的棋子,她要找出首腦人物。
「借一個電話,好嗎?」
「請用。」經理說完就開去了。
她坐下來時,激動的臉色已逐漸平復,她可不是個隨便受人愚弄的人,海報、請貼都是藝廊印的,如果有人必須向社會負責,也絕不該是她。如果有人必須在禮拜六下午出席記者招待會,那也不該是她。
當她撥動著呂承達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時,門開了,站在那兒的,是一個她再也想不
到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看見陳國倫,著著實實地吃了一驚。
「你有沒有聽說,這個藝廊在本月初換了新主人?那個新主人就是我。」陳國倫神定氣閒,那身乳白色的西裝把他襯托得更加英俊、黝黑。
「你太過分了。」她的怒火高昇到快控制不住的地步。她在最焦頭爛額的時候,他
口口聲聲要幫忙她,卻是蓄意地把她推進更深的泥淖去。
「用不到咬牙切齒,等你想通了,你會感激我這麼做。」陳國倫傾身向前,那哆哆的鼻息幾乎觸到了她的臉,她不由得往後一縮。
「我沒有作品,無法參加。」
「這是推拖之辭。」陳國倫笑了,笑得很得意:「你以為我會冒失到對你一無所知,就敢擅做主張?我調查過你為這次展覽已經準備了半年,只剩下百分之二十沒有完成,如果再給你半個月的工作天,你可以趕完。」
「這些資料是誰告訴你的?」她呆住了,他說得都是實情,可是她的攝影工作室已經快刀斬亂麻的結束了,他不可能探聽得到任何消息。
「你要知道嗎?」他的手環上了她的肩,不容她多做抗拒,就把她帶出藝廊,推上了他的愛快.羅蜜歐。
那是除了雲海山莊之外,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從法國回來後,一點一滴經營出來的心血。當她發現他停車的地方竟是她的工作室時,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