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感卻正全速湧出。她起身去拿她的梳子和香皂,找到了裝滿針和一卷線的小鐵盒。她
轉向山姆做個深呼吸,把線穿好後,她看看他又看看針線,試著鼓起勇氣。
五分鐘後,她碰碰他的臉。「山姆?」
他低低呻吟一聲。
「山姆?我有針線可以幫你縫合。」她又拍拍他的臉頰。「你聽到了嗎?我可以幫
你縫了。」
「嗯。」他閉著眼睛哼道。
呃,我想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吧,她忖道。
她又深呼吸一次,然後把傷口縮攏,開始一針針地縫將起來,不時扮出苦相畏縮一
下。他呻吟一聲,她的胃也跟著翻了一圈。她又吸口氣,告訴自己想像正在淑女學校的
刺繡課堂上,而那似乎挺有效的。沒多久她縫好了傷口,並像在學校裡那樣地打了個結。
她歎口氣看看傷口,血止了,而她的縫合也完美地留在那兒。她完成了,真的完成
了。
拭去額前的汗水,她彎身折好毯子給山姆當枕頭。收拾好針線盒後,她在他身旁躺
下看著他睡覺。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即使在睡眠中,那張臉仍顯得強而有力。他的鼻樑
挺直而男性化,頰上和下鄂有著鬍渣的陰影,粗壯的頸子連接著那雙曾多次抱她、背她,
在大水中使她免於滅頂的命運,並且在他第一次吻她時定住她的臂膀。
真是奇怪,她彷彿又嘗到了他的滋味似地。她閉上眼睛命令那些思潮退開,卻不管
用。於是她只好任它去,並耽溺於看傅山姆睡覺的奢侈享受中。確定他真的沒事之後,
她以臂當枕聆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嘩嘩剝剝的火花和曼莎的鼾聲,不多時也睡著了。
山姆瞪著他的肩膀,簡直無法相信眼前所見。他很慢很慢地數到十,又重來一遍。
他看向坐在他對面,肩上如常棲著反常安靜的曼莎的莉兒,又看回他的肩膀說出極其明
顯的事實:「你把它縫起來了。」
「當然啦,」她接著問道:「你不記得我問過你要不要把傷口縫起來了嗎?」
「不記得。」
「我的小包裡有針線,它被衝到這裡來真不錯,對不對?」她驕傲地微笑著。
「我可不確定。」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沒有針線,我就不會有個傷口看起來像個……『L』。」
「哦,那個,」她一揮手。「那沒什麼,我只是假想自己在上刺繡課,而我又只學
會繡『E』、『G』和『L』,此外『L』這個字母也最適合傷口的樣子嘛!」
「啊——哈。」山姆點點頭,仍盯著他的「烙印」。他有兩個選擇:破口大罵或是
不予理會,結果又想到了第三種:他大笑起來。
她奇怪地看著他,接著也微笑起來。「很高興你喜歡它。」
「莉兒,莉兒,莉兒。」山姆連連搖頭。「你真是不可思議。」
「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很高興你沒有鈕扣。」他又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並沒有想到……」她一臉沉思。
他的笑聲逸去,他看著她的小臉、大大的藍眸和燒焦的金髮,那張臉上有某種能令
他為之動容的特質,自湯都市場邂逅以來,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期間,他從未覺得乏味過,
而那是他從未在任何女性身上發現到的。
事實上他根本很難想起曾在他生命中出現的任何一個女人,大概是因為每每她們在
他身旁待上一個星期,他便會想辦法溜之大吉了。有件事他很確定:當他回到工作崗位
上而她也離開很久之後,他也絕不可能忘記這幾個禮拜。
他瞥向縫成「L」的傷口,他有傷疤來提醒他。
雨連下了兩天,但莉兒卻不以為意。山姆的復原情形良好,但他堅持等到天空放晴
才出發,而且從不抱怨傷口會痛什麼的。
那段時間裡她談了她的哥哥,他則告訴她吉姆和他碰過的一些事。他到過很多地方:
歐洲、非洲、中國,而且一直和吉姆一起。有一晚她告訴他她父親的事,他看著她並說
道:「倒媚。」
她問了他他父母的事。他說他不曉得他父親是何許人,而他母親多年前過世了。這
便是她對他的過去所知的極限,雖然很好奇,她還是不敢再問他眼睛的事。
那是一段美好的休戰時光,就連他對曼莎的威脅也停止了……呃,至少已經減少到
一天三次,而且也只有在曼莎損他或吃得太吵時才發作一下。
這天早上他們一塊出去找食物,他教她如何辨認山藥,也答應教她烹煮的方法。傍
晚時分,她剛把一個線軸拿給曼莎當玩具,山姆便把那些甜薯拿給她。「拿到池子裡洗
一洗。」
「哦,沒問題。」其實她對那池子可沒多大把握,在她眼中它看來就像希臘神話裡
的冥河。
「快點,這些已經快弄好了。」他安置岩塊在火邊。
她深吸口氣走向池邊,蹲下身子猶豫地把一顆甜薯浸入比洗澡水熱的水中搓一搓,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她以愉快的節奏洗著甜薯,終於洗好了最後一個。
她快樂地站起來繼續舞動著,腳一下子踢到那一堆甜薯,只見它們滾散開來。
噢,要命!她追趕著它們,有兩個撲通掉進了水裡,第三個繼續跟進。她猛一探手,
它停在池邊沒掉進去。
但莉兒卻進池裡去了。
水在她的鼻子裡燃燒,灌進她的嘴裡和喉嚨。她掙扎著踢著腳,然後雙腳撞到池底。
她的上方突生一波水流,她突然往上衝去。
是山姆。他把她拉上水面,她又咳又嗆地抱緊他的脖子,他的雙臂環住她緊攬在他
身上。「你沒事吧?」
她點點頭繼續咳嗽。「你的肩膀……」
「它沒事。」他把她放在池邊的岩石上自己跟著上岸,然後拉著她在遠離池邊後坐
下來,一味凝視著她。她知道他在看她,她感覺得到。但卻不敢抬頭面對他不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