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再喝一杯嘛!」花得超千金萬銀的男人,眼睛除了能看花魁演出,身邊當然也不乏魚水樓裡侍飲的花娘,拱著他們喝酒。
「這魚水樓酒香,美人更香!張員外,你說是吧?」
「我說平大爺呀,丹蔻姑娘果然還是咱們蘇州城裡,最醉人的一朵花兒呀!」
「是啊,醇的呢!」
「哈哈哈……」
丹蔻微微福身,敬謝男人們賞光,之後便微笑走向一樣在聽曲的玄徹,在他身邊坐下。
有錢男人多的是,但她今夜只屬於這個從北方來的神秘男人,她魅惑的笑顏奇異地撫平其他人的不滿,只因丹蔻姑娘愛的,別人不會有異議。
她受盡所有男人嬌寵。
「累了吧,喝點酒。」玄徹欲替她倒酒,結果酒樽內空無一滴。
「玄爺,您沒在聽蔻兒唱曲。」丹蔻微笑指明。在場這麼多男人渴望她,但就只有能吸引她的玄徹,視之無物。
玄徹定定地看了丹蔻一眼,從她眼中看到失神煩躁的自己。
丹蔻說得沒錯,他只顧喝悶酒,從頭至尾沒在乎她究竟唱了什麼。
「蔻兒唱的是吳歌子夜:『歡愁依亦慘,即笑我便喜,不見連理樹,異根同條起。』蔻兒想送給同是多情的有緣人,所以替它編了曲兒。」
「你把它送給我?」玄徹有種被揭穿的狼狽。
「蔻兒沒說呀,也沒說玄爺一整晚的心情都跟著『那個人』起伏。」丹蔻掩嘴輕笑。
「呵,你聰明過頭了。」他的心緒絕不會被人牽著走!
「青樓女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聰明。」丹蔻也很大膽,暗諷玄徹,連笨蛋都看得出來的事,他還嘴硬。
立在一旁、已換回閨女裝扮的楚映月,始終卑微地低垂螓首,聽他們談笑,而自己則是偷偷舔舐心底一裂再裂的傷痕。
「你的話太多了,該罰酒!」玄徹瞥了眼安靜的楚映月,冷冷下令:「去拿酒來。」
低著頭的楚映月不知道玄徹叫的是她,仍默默站在原地。
「我叫你去拿酒,沒聽見是不!」
玄徹朝楚映月大吼,其他人也紛紛停下調笑,好奇地往他們這邊看。
「是……」楚映月的頭更低了,慌忙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多情苑。還沒踏出院落之間的拱門,她就被一隻男人的手給扯住。
「呃!」重心不穩的她,跌入一副不熟悉的懷中,男人不懷好意地對她上下其手,撫摸她細緻臉龐。
「姑娘,你找酒是吧。」一臉輕蔑垂涎的紈褲子弟,一手扣住楚映月的纖腰,一手輕佻地用指尖搓揉著她的下頜、頸項。
「你陪大爺我喝酒,這壇未開封的燒刀子就送你,如何?」
喝得醺然的男人,色迷迷地靠近楚映月。他是縣太爺的侄子吳尺,仗著縣太爺作威作福,肆無忌憚。
「公子,請自重。」楚映月拚命縮回脖子,無奈身子被鉗住,動彈不得。
「哈哈……妓女花娘叫男人自重?這是我聽過最離譜的笑話!」
頓時哄笑聲四起,在場除了玄徹和丹蔻,無人知道楚映月的身份,男人們只當她是個欲迎還拒的悶騷妓女,魚水樓的花娘們也當她是新來的姑娘,鴇娘特地吩咐來「見世面」的。
玄徹也看見了,但平靜無波的臉上,卻看不出他此刻做何感想,惟有一閃而逝的冷冽星芒在眼底迅速掠過。
他不想浪費心神,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出頭,對,不需要!
「你這不滿足的小妖女,不如你馬上解下羅衫,大爺再送你第二罈酒!」
吳尺不規矩的毛手襲向楚映月衣襟,她害怕地尖叫,雙手不住掙扎著——
「放開我!」
「啪——」
楚映月的尖叫,在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後戛然停止。
她被吳尺打偏了頭,委屈驚懼的泔水噙在眼眶,被髮絲遮蔽。
「臭婊子!給你臉還不要臉!」
「撕——」
連同單衣,吳尺一把扯下禁映月的衣衫,霹出裡頭月牙白兜衣和一大片勻稱的裸背。
「啊!」楚映月羞窘地抱著身子想逃。
她相信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遭遇,包括玄徹。
被欺負的不堪,竟比不上玄徹的冷眼旁觀。
「現在就給我到床上去!」吳尺蠻橫地拉過楚映月的手臂,將她拖往樓閣廂房。
「不要!我不是、我不是……」她怕極了,腦袋一片空白。
丹蔻收起笑容,看了眼彷彿事不關己的玄徹,她輕蹙柳眉,轉而起身走向他們——
「吳公子,恕丹蔻直言——」
「丹蔻姑娘,你說什麼,在下都悉聽尊便;不過現下,你也看到了,是這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說什麼我也得給她一點教訓!」
「這是誤會,這位姑娘並非魚水樓的花娘。」丹蔻替楚映月解圍。
「不是?那她怎麼會在這裡!」吳尺嚷嚷,眾人也嘩然。
「丹蔻不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麼?」丹蔻反問。
「這……當然可以。」吳尺沒話說。
「既然可以,吳公子能放人了麼?」
吳尺輕哼了聲,推開楚映月。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尤其是在丹蔻面前,便敗興而歸。
丹蔻朝眾人輕綻一笑,插曲落幕,多情苑又恢復熱鬧喧囂。
「你沒事吧?」丹蔻攙扶楚映月,關心問道。
「我不要緊,謝謝你……」驚魂甫定,楚映月偷偷抬眼望向玄徹的方向,座上已空無一人。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已有的認知,卻仍讓楚映月覺得心痛。
丹蔻瞭然地看著心碎的楚映月。「楚——」
「丹蔻姑娘,我累了,先告退一步。」
丹蔻目送她離開,楚映月的黯然與花前月下的悠然,成了令人唏噓的對比。
第八章
玄徹從魚水樓離開,信步在冷清的街道上,他的背影被澄澈如水的月光拖得好長。
今夜的月很圓,月娘周圍圈出一圈光暈,一如她,總是給人恬靜柔和的感覺。
咳!幹嘛又想到楚映月!
玄徹不悅地踢了地上石子一腳,踢開擋路的石子,就像是想把她自腦海剔除。
偏偏越是想把她的身影剔除,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反而益發清晰,無聲控訴他棄她於不顧,是多麼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