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帶罪的下人;被人調戲又如何!難道要他幫她出頭?
玄徹頓住步伐,劍眉蹙起,深深吐一口氣。
他已經夠煩了,不怕死的「傢伙」還來?
「出來。」
隨即有個黑影,迅速竄至玄徹身前,俯首單膝跪在玄徹面前。
「請王爺恕罪。」是個衣著整淨的年輕男子。
「你若怕本主降罪,還會跟蹤本王?」
玄徹,京城元武王玄育珩,當今國舅之子,因平海寇有功,皇帝特賜封鎮海大將軍,功勳彪炳,在京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徹」是他的字,方便他「微服遊歷」用。
「屬下該死,請王爺降罪。」來人恭敬卓然不減。
「你死,母妃依然會派下一個來送死。說吧,韶淵,什麼事?」玄徹閉了閉雙眸?
「屬下必須將王爺請回府。」這名男子名喚韶淵,是玄徹的副將,和玄徹年紀相仿,亦是玄徹從小到大的近身護衛。
「如果本主不呢?」
「屬下只好回京向王妃請罪。」韶淵的頭垂得更低了。
幸虧王爺此番落腳歷時較久,好不容易明查暗訪找著主子了,如果再請不動主子回京,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真要欲哭無淚了。
「那好。韶淵,你自己回去。」
回京,不過是被母妃逼著成親,他已經娶妻了,用不著再娶什麼大家閨秀。
他已經娶妻了——
玄徹被自己的念頭震住;怔愣了半刻。
他怎麼會承認楚映月?!
「求王爺讓屬下隨侍在您身邊!」主子不回去,那他回去也別想活了。
玄徹因韶淵一臉想哭的表情而輕笑。
看來,不只他一人不想聽母妃嘮叨到臭頭。
他不由得想起——
「你來自京畿?」楚暄日打量著。「為什麼只有你一人前來江南?」
「我是逃難來的。」
「逃難?」
「逃離我娘三申五令的逼婚。」玄徹只覺得煩!
「我家也有個足以媲美你娘的女人。」
「你也被逼婚?」這年頭,怎麼逼婚的人特別多?
「非也,是舍妹被我姑母逼婚。有機會,我帶你見識見識我姑母那招河東獅吼吧……」
或許是「英雄惜英雄」,他和楚暄日因此而開啟友誼之門,成為至交契友,現在,他算是被好友背叛麼?
背叛……太沉重的字眼,連他都沉陷在荒謬的混亂裡。身邊多了個對他必恭必敬的楚映月,是好是壞?連他自己都厘不清。
「王爺?」韶淵從未見過主子發楞。
「咱們過幾日打道回府。」或許,帶楚映月回去,對他來講會是個「轉機」。
「王爺!」韶淵面露喜色。至少,他總算光明完成任務,而非畏罪跟著主子潛逃。
「回府前,你去辦件事——搜羅縣太爺的侄子吳尺,這傢伙荒淫亂民的證據,辦了他。」
* * *
過了幾日,玄徹一行人將離開蘇州。
楚映月能感受到玄徹周圍的氣氛變了,變得令她有些陌生。
他的身邊多了個自稱護衛的年輕男子,對丹蔻的態度,也收起了邪氣的玩世不恭,僅是淡然告別。
「身為王爺,您一點也不豁達。」丹蔻俏皮地對玄徹吐舌,趁楚映月走近前,壓低嬌嗓,沒讓她聽見。
「豁達?要視人而定。」
「故意和蔻兒親熱,看到她落寞、不開心,你就高興?」丹蔻指的,就是楚映月。
「你多想了。」玄徹跳過丹蔻的疑問。
楚映月手肘勾著包袱,來到他們身邊,丹蔻笑問著玄徹:「容我同楚姑娘話別好麼?」
玄徹不語,漠然轉身往外走去,韶淵快步隨之。
以為玄徹不悅,楚映月匆匆朝丹蔻頷首,抱歉一笑,連忙跟上他們。
「楚姑娘,別忙,玄爺會候著你的。」丹蔻出聲喚道。
「可是……」楚映月不放心地望向玄徹背影消失的廊榭轉角。
「相信我,他會等你的!」丹蔻看進楚映月不安的眼裡。「若他真要丟下你,隨時都能一聲不響地走掉,包括你未到魚水樓時。」
「他不走,不是因為我……」楚映月黯然道。
他喜歡丹蔻,所以他遲遲不走。
他想報復她,以洩心頭之恨,所以不會丟下她。
同為女人,丹蔻何嘗感覺不到,輕歎了口氣……「你愛玄徹,對吧?」
「你也愛他,也比我幸運。」楚映月悠悠回答,給了丹蔻肯定的答案。
丹蔻有些受寵若驚,身為賣笑的花妓,楚映月並沒有以異樣的眼光看她。
雖然她並不明白玄徹和楚映月之間的糾葛,但她看得出來,玄徹看楚映月的眼神,是壓抑、也是複雜。
如果沒有特殊的感情,何必特地讓楚映月來魚水樓,就為了讓楚映月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直接甩了楚映月不是乾脆些!
「玄爺是喜歡我沒錯,可是,你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他的愛。」玄徹喜歡與她吟詠風月、暢談古今,但那不是愛,她很清楚。
「不可能的……」她已經毀了玄徹原本會原諒她的機會與信任,現在他對她一定是更深的怨恨。然而最可笑的是,她漸漸的都要以為錯在自己了。
「別說不可能,你不就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丹蔻沒給她反駁的機會,輕綻一笑。 「楚姑娘,你知道麼?你何其有幸,能親手去追覓女人一生難得的真愛。」
「我——」能麼?
「快去吧,聊久就會擔擱玄爺啟程了。」丹蔻催促她。
楚映月看著丹蔻如花似玉的笑顏,有種奇特的感覺襲身,丹蔻的笑容彷彿在祝福著她可丹蔻是玄徹愛的女人哪!
「我走了,你保重。」楚映月點頭,轉身走向樓閣外。
「楚姑娘……我們能是朋友麼?」對楚映月,丹蔻有些歉然。
楚映月頓步,沒轉頭。「丹蔻姑娘當然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
丹蔻笑了,其間流露出一抹輕歎。
情字傷人,她不早就知道了麼,怎麼還會心疼呢?
* * *
時序雖已入春,但越往北行,仍舊能感受到未褪的寒意。
從江南到京畿,天候驟冷,加上車馬的勞頓折騰,路程過半,便令自小生長在南方的楚映月,逐漸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