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對上了那雙莫測的沉瞳,少年如炬的目光讓她瑟縮了一下。
「不退婚,難道要等著佟念禧長大嫁入朔府、讓她克完娘家後,再克倒我們朔家?」朔府夫人姚樺完全了無七年前,向佟家邀親的熱絡,只剩推托的輕蔑。
而今,連自小訂親的親家也執意退婚。
「為什麼?莫非朔夫人相信瘋乞丐之言?」那當初何必百般求親?
「在貴府發生了這麼多是非後,我能不相信麼!
自佟念禧出生,你們佟府家破人亡,死的死、跑的不也都跑光了?佟念禧命帶不祥,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虧她還有個吉祥名兒念禧!「
姚燁口不擇言,打定退婚。十年前朔家老爺過世後,便只手撐起朔家關內道與河東道十餘牧場的她,說什麼也不能讓一個小娃兒,毀了她的苦心經營。
本以為生在觀音聖誕的娃兒,能帶來富貴吉兆,沒想到凶兆卻一再發生,試問誰還敢要佟念禧這禍水?避之惟恐不及呀!
「禧兒只是個無辜的孩子,豈會害她爹親傷亡、家敗?」佟夫人心痛難當,心疼天真爛漫的女兒,何須背負這不公平的一切!
「總之,揚天不會迎娶佟念禧,朔佟兩家的婚事取消!」
「可揚天與禧兒已經訂親了,這塊玄璧……」
佟夫人拿出盛裝在錦盒內一個銅幣大小的環形黑玉,薄得幾近透明的稀有黑玉,透出奇異的瑩墨光彩,這是朔揚天與佟念禧訂親之物。
「既然退婚,玄璧當然是歸還我們朔家——」
姚樺的手才伸到一半,始終不發一言的朔揚天突然奪過玄壁,往地上一砸——
鏗鏘!
薄如蟬翼的玄壁裂成兩半,無情地斷在地上,也擊碎了佟念禧稚純的心靈。
她隱約知道,他們都……不要她。
「你也看到了,揚天乾脆得很。」姚樺冷哼轉身離去,心中暗忿上等寶玉就這麼被「兒子」給毀了。
「朔夫人……」不願見女兒下半輩子沒有依靠,佟夫人強撐著荏弱的步伐追出去,似乎隨時會倒下。
「夫人!」簾後的奶娘擔心地跟上。
朔揚天只是立在原地,一臉倔做。
「出來。」他霸道地命令簾後瑟縮的小人兒,聲冷無溫。
佟念禧小小的身子探了出來,一雙小手緊張地攪著,骨碌大眼有著防備、也有著畏怯因為朔揚天右臉上一道猙獰的傷疤。
疤痕的顏色很淡,似乎早已癒合許久,卻仍糾結駭人。
「你就是佟念禧?」一出生就成為他結髮妻的女孩。
她點點頭,不敢說話。
他定定地盯著只及他腰腹的女娃,尚在服喪身穿白素縞、發系白綾緞的她,清秀的小圓臉上,完全展現她對他的恐懼和敵意。
朔揚天嘴角輕勾,很清楚第一眼見到他的人會有的感覺。他撿起地上的兩片黑玉,走到她面前。
她因為害怕,退了一步。
「站住別動。」他挑眉。
她不敢動了,任他走到近她只有一步的距離。
「手攤開。」他命令。
朔揚天,天生就有讓人臣服的非凡氣質,佟念禧愣愣地攤開右手。
他將一片黑玉平蓋在她手心上,修長的左掌完全覆住她的小手,右掌握緊了另一片黑玉。
「記住我的話,我會娶你。」他宣告。
不讓他娶佟念禧,他就偏要!尤其,她又是個「不祥之人」。
這個大哥哥要她……無視他嚇人的面孔,佟念禧的心口滑過一道暖流。
「可長工叔叔、丫環姐姐他們都說,我會害死爹娘,結親的夫婿還有身邊的人……」她對於曾經無心聽到的言詞顯得相當落寞。
「我不信。」黑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幽芒。簡單的三個字展現了朔揚天的不羈。
念禧怔忡了,沒注意到朔揚天何時離開,只知道他那雙不容忽視的炯眸,訴說著她不明白的堅定。
抹滅不了的光芒,印在她眼裡,從此刻人她心底,為小小的心靈加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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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初冬向晚,彩霞紅艷懾人,天候卻反而讓人凍得四肢發麻。
在一天的吆喝生意下,長安城的大街上,商肆攤販紛紛收拾鋪子準備歇息。
「好心的老闆,求求您賞我幾個包子好不好?」
街頭一隅,一抹瘦小的身影不死心地跟在賣肉包的攤販邊。
老闆走到蒸籠邊,乞兒就跟到蒸籠前。老闆走到桌前,乞兒就站到椅子上。
「你煩不煩呀,髒乞丐!我要收攤了,走開!」
看到衣著桃摟、渾身髒污的乞兒,肉包老闆不耐煩地揮手,繼續手邊收拾的動作。
「您好心會有好報的,財神爺會保佑您發大財、大富大貴。」
「發財是怎麼來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呀?就是有買有賣!我是在做生意,不是在佈施,走走走!別妨礙我。」
佟念禧覆了一層髒污的小臉看不出生得如何,只有那雙靈動明眸轉出心急。
十載的光陰似箭如梭,已是十七歲芳華少女的她,沒有一般少女的豐腴潤美,衣著更是粗鄙不堪,一襲粗布裡縫了細茅草的單系,衣下的纖瘦讓人以為她是個頑劣的少年。
「求求您施捨點剩下的包子吧,我娘病了,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佟念禧不死心地懇求,想到家中奶娘臥病在床,連熱食都沒得吃,她急得只好纏著肉包老闆。
「拿去拿去!快走開!再來就打斷你的狗腿!」
肉包老闆輕蔑地丟了兩個包子在地上。「我就當『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叼回去給你的狗娘吃吧。」他還不忘羞辱寒酸的乞兒。
包子滾著滾著滾到街角,停在一家客棧前。佟念禧根本沒思及委不委屈,趕緊跑到酒樓前,其實現在的她是滿心歡喜的。
奶娘有熱包子可以吃了,她得趕快帶回去給奶娘!
忽然,客棧門口撥出了一桶洗過碗盤的油污水,剛好打濕了躺在地上的兩個白胖包子。
「我的包子!」佟念禧的五官幾乎皺在一起,細瘦肩膀挫敗地垮了下來,心疼地撿起泥濘中的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