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這裡已經好幾天了,怎麼樣,還習慣嗎?」
薰兒也不想瞞她,便自嘲道:「我是還好啦,只怕世榮總管覺得不太好。」
夏媽一聽就緊張起來。「你做了什麼?惹總管不高興?」
薰兒一向有話直說,便把這些天來所捅出的大大小小樓子,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夏媽只聽得-身冷汗,可是薰兒還沒招完。「昨天我本來想幫他把帳子拆下來換一換,好不容易拆下來了。可是等我洗好卻又套不回去。後來還是等他回來,他自個兒動手套回去的……還有前天晚上啊,我看他帶回來一個秤銀子的小戥子,我以前沒見過,就拿起來看看,結果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把桿兒給弄歪了。」
「那……那世榮總管怎麼說?」夏媽忽然變得結巴起來。「他……他很生氣吧?」
薰兒想了想,聳聳肩。「他有時罵罵我,有時歎歎氣,就這樣了。」
夏媽也忍不住歎氣。「我說薰兒,你初來乍到要是做不熟這些差事也還罷了,只要慢慢用心學,凡事謹慎小心點,日子一久就不會再犯錯了,只有一點……」夏媽耐心勸道。「一個人若是手腳笨些,嘴上就要更甜些。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這個道理。其實算來世榮總管已經是寬厚的主子了,你看你犯那麼多錯,他也沒太責怪,可見他待你是不錯的。要是這會兒你是落在姓費的手裡,不把你打死才怪。」
這個道理薰兒當然是明白的,只是從小到大她都沒做到過。她想,她要是會哄人家高興,哪裡還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想改,只怕很難。但又不敢這麼跟夏媽說,只好默默聽著。
夏媽還以為她聽進去了。稍稍放了心,又和她聊聊小茜,坐一會兒就走了。
眼看傍晚了,薰兒準備去大廚房拿飯。現在她可學聰明了,都盡可能早點去提回來。這樣她就有時間「調整調整」那些菜,動點手腳把每道菜撥回原來的盤子,看起來才不會那麼慘不忍睹。至於湯嘛,若潑灑出來,她就加點開水進去。
幾次下來,世榮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只除了嫌最近湯變淡了。
晚上,世榮問起那件自褂子,薰兒才想起來,忙道:「洗好了,還掛在後院,我這就把它拿進來。」一會兒她拿著衣裳進來,走到世榮面前說道:「今個兒太陽不大,還沒干呢,怎麼辦?」
世榮聽了不覺好笑。看了好一眼,挖苦道:「你倒問起我來了,到底你是丫頭,還是我是丫頭?』他過來伸手摸摸衣裳,說道:「雖不很乾,也差不多了,不過衣角還有些縐,正好拿熨斗來熨一熨,掛在屋裡,明天就可以穿了。」
「熨斗?我去找。」薰兒擱下衣裳,出去端了個火盆進來準備燒炭。
世榮雖是坐在另一邊的書桌前,像是在看帳,但事實上他的眼神一直跟著薰兒。看她做事,一下子加幾塊炭,一下子吹熨斗,手忙腳亂的。
她笨拙慌亂的樣子,分明是不諳家事。連熨斗這麼個簡單東西,在她手裡都變得很困難似的。。
奇怪,夏媽不是說她打從鄉下來的嗎?愈看愈不像……他看著她,拿起熨斗就往白褂子熨下去。「喂!」世榮才想出聲提醒,可是已經太遲。
薰兒聞聲抬頭,不明所以。「總管你叫我嗎?」
又來了,世榮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他無奈地搖搖頭道:「你把熨斗拿起來看看。」
薰兒狐疑地拿起熨斗,只見白褂子上印著一塊煤灰。糟了!方才忘了先把熨斗上的炭屑給擦掉,就這麼熨下去,當然都印在衣服上了,尤其這褂子還是白錦緞的。
世榮緩緩踱到她面前,等她開口說話。
薰兒好一會兒不敢抬頭看他,一時想起夏媽交代的話。勉強鼓起勇氣,抬起頭,再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總管,我馬上拿去洗!」她抓起衣服,轉身就想跑,卻被世榮扯住辮子一把給拉回來。
「你給我回來。」「薰兒呼痛。「世榮總管……」以為世榮會打她。
世榮見她一臉驚懼。知她誤會了,又見她臉上沾了些煤灰,在她白皙的臉上分外明顯,心裡忽然一陣愛憐,便鬆手放開,冷冷道:「你的臉弄髒了,先去洗洗再回來。」
世榮歎一聲坐下來,喝口茶緩緩氣。
老天爺,白天在外頭已經累得半死,如果回到家裡,還要跟這個笨丫頭周旋,那真不知當初要她進來幹什麼?他看著那件慘遭毒手的白褂子,心想還不如趁早把她打發走算了。
一會兒薰兒洗了臉進來,靜靜地站在一旁。
世榮看著她,她眼睛紅紅的,八成方才在後頭哭過了,心裡又覺有一絲不忍。再看看她的神情,又覺得薰兒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含羞帶愧的樣子,最多只像有一點……尷尬而已。她甚至還敢溜著眼偷偷瞧他,看他在想什麼?
世榮回想起在街上初見薰兒時,她也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他一時又想笑。真是一個奇怪的丫頭!
這會兒世榮又不想把她攆出去了。他緩緩說道:「這件就算了,你另外去找一件比較新的褂子出來吧!」
薰兒應了一聲,半晌又找出一件灰色長褂來。「這件好嗎?」
世榮瞧了一眼,點點頭。「許久沒穿了,也得熨熨才行……」一語未完他看著薰兒,問道:「說實話,你到底會不會熨衣服?」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妥當,省得待會兒這個丫頭又毀了他一件衣服。
果然問住薰兒。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看過別人熨。」
他猜對了。世榮點點頭。
但是對於薰兒,他大概已經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領,臉上甚至沒有半點吃驚的表情,最多就是輕歎一聲。然後,他決定自己動手。「你先在旁邊看著我做好了,注意學著點,我可不會再教你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