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穎則拿了一本傅維恆的藏書坐在花園裡讀著。
一時見方怡如和劉律師的座車在院前停了下來。
「你們回來了。」她放下書,站起來,但一瞧見方怡如神色不悅,心裡知曉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方姊,怎麼了?」
「那些人,貪心不足,真是混蛋透了!」方怡如忿忿地說。「真正傅家的人早都不在了,這些人也不過是攀了八竿子才扯上那麼一丁點關係的親戚,也敢在那裡大小聲的。傅董也算是厚道周全了,該照顧的他都顧到了,但那些人還敢那麼不識相,居然當場就吵著要上法院爭取更多遺產?」她接著又說:「還有一些更莫名其妙的,直嚷著跟傅家有關係,可是他說出來的那種關係,連劉律師都搞不清楚,又不姓傅,這樣也跑來吵著要錢,真是可笑極了!」
薛穎聽了,也沒什麼反應,半晌才道:「我也不姓傅啊!」
方怡如瞪了她一眼。「你跟他們比啊!」
薛穎笑笑,重新坐下。一時又想起曾經跟傅維恆提結婚之事……
「結婚有什麼好?」他從報紙裡探出頭來。
「至少名正言順啊!」
「喔,原來我們倆這樣在一起算名不正言不順!」他笑道。
「這算同居……」她嘟著嘴。「人家每天人前人後的跟著你,可是又不是傅太太……」
「要是你真當了傅太太,日子就沒這麼好過了。」他笑著捏捏她的臉頰。「你想想,像現在公司裡的事,你想管才管、想做才做,那些應酬也是全看你的心情,想去才去,如果你真當了傅太太,一切擺在檯面上,人前人後你不要招呼嗎?你還好意思這麼任性嗎?」
到底還是傅維恆想得周到。
薛穎嘟著嘴,又無言以對。
「當傅太太有什麼好?」他拉近她,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看你啊!還是做你的薛大小姐好了!」
方怡如打斷她的思緒。「只是這件事情若讓他們吵開來,只怕又有得鬧了。」
薛穎只好對劉律師歉然地笑了笑。「看來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那倒也不至於。」劉律師笑笑。「反正我就是專門替人解決麻煩,再說我上法院就像是走家門一樣,也談不上麻煩。」
「還不麻煩?」方怡如白他一眼。「你沒看那些人簡直跟要債的流氓一樣,就好像是傅維恆欠他們似的。」
薛穎也不再理會,只管蹲下來逗弄她的貓。
處變不驚到這種地步,連劉律師也都納罕。
「他們要就給他們吧,也沒什麼關係。」薛穎淡淡的說。「反正我只想保留這幢房子和紐約曼哈頓中心那間住所,這是我唯一的要求,維恆生前也親口答應過我,他一定不會食言的,對吧?至於其他的東西交給了我也是負擔。」
方怡如看著她,半晌道:「這兩間房子,傅維恆的確是給了你,不過他還另有交代。」
薛穎怔了怔「什麼交代?」
「他限你必須在一年內脫手賣掉這兩幢房子,並且終生不得重新買回。這點將由律師事務所來監督。如果,你在一年期限到期之後仍未賣掉它們,律師事務所會代你來執行這件事,然後再將賣得的款項交還給你。」
「一年之內賣掉?」薛穎愣住。
「是的。」劉律師也走過來說。「傅先生的確是那麼交代我的,遺囑上也列得很清楚。」
她麻木了片刻,才重新意識過來。在一年內賣掉這兩處?那一年之後她該去哪裡?
傅維恆,你居然騙我!你居然用這種方法迫使我離開這裡!你要我到哪裡去?
「騙子……」薛穎喃喃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留在這裡……」
原以為一輩子都不用離開這裡,就像傅維恆仍留在身邊,即使從此他化為風、化為雨,仍是她熟悉深愛的傅維恆……沒有分開……
「他是為你好。」方怡如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肩。「你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裡,是不是?」
是的,她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只是……
「我想靜一靜……」她虛弱的說。
為何這麼狠心?即便是一點思念的因由也不留給她。
※ ※ ※
轉眼一年多了,程昱舒想大概無緣再遇到那個「天使」了吧!
「老姊,曼哈頓中心那幢大廈賣掉了沒?」他趁著鍾昱惠打電話過來時問她。
「什麼曼哈頓的大廈?」他老姊一頭霧水。
「就是上次我在紐約實習時,你讓我借住的那一間嘛!你還記得嗎?」
「喔!是那間啊!」她想起來了。「廢話,那間位置那麼好,早就賣掉了!」
唉!真的賣掉了。
「喔!」
鍾昱惠聽他的口氣好像很失望似的,便打趣地說:「奇怪了,你這麼關心做什麼?你是想買?還是又想來混吃混住啊?」
「不是啦……隨便問問而已……」
不覺有些悵然。曾經天真的想過,如果有機會再到紐約,他一定要再過去等等看,或許還有可能等到她再回來,飄然佇足一下。
現在是不可能了。
她還在紐約嗎?還是流浪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
其實他知道她繼承了傅氏上億資產,房子一定好幾幢,可是,為什麼他一直覺得她的神情就像個四處飄零流浪的吉普賽人?
她的臉上雖沒有那份野性的稜角,但滄桑一樣。
他不明白。
※ ※ ※
他還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什麼時候開始,台灣居然變得沒有宗教自由了。
「昱舒!」姑媽瞪大了眼睛。「你居然給我穿這一條破牛仔褲上教堂!」
「我所有褲子裡最體面的就是這一條了。其他的不是還沒洗,就是有比這條更多更大的破洞。」程昱舒一邊打呵欠,一邊埋怨。「要是姑媽怕上帝不高興,那我回去好了。」
他巴不得回去睡個回籠覺。
如果說被強迫到「親親寵物醫院」當「駐店獸醫」,是回來台北第一件無可奈何的事,那麼今後無論風雨每個禮拜天早上,要陪老爺夫人上教堂,就是第二件哀怨動人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