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健方以莫測高深的眼光審視她。有小片刻,依娜害怕他會不顧反對地扯下她的蝴蝶面具,但稍後他只是攤攤手,承認自己的挫折。「好吧!我同意你的說法,但你也得同意不會在我轉身的一刻逃跑,畢竟,我是個有強烈好奇心的人,也愛玩面具躲貓貓的遊戲。」
他的意圖很明顯了,他已經當她是「遊戲」的對手了!
換做是平常時的唐依娜,這種挑釁與挑逗兼俱的話只會換得她的厭惡和輕蔑,但眼前說這句話的人是她的老闆陶健方——一個她慣於扮演他的左右手卻感覺他仰之彌高的男人,而荒謬的是,她為他的言語心弦顫抖。
「我說過……我……不會逃走。」像替自己的話加蓋了封印,她已後退無門。
陶健方信任地點點頭,淡淡地改變話題。「來一杯雞尾酒好嗎?」
「好!」再拒絕就未免太不給面子了。
接過老闆遞過來的酒杯,啜了一口裡頭淡黃色的酸甜酒汁,依娜逐漸放鬆緊繃的情緒。
接下來陶健方——她的老闆——和她幾乎須臾不離。
他算是霸定她了。大膽地摟著她的腰肢,他向所有有意朝她獻慇勤的男士投以警告的眼神。他只和她跳舞,而且是跳每一隻舞,不論是吉露巴、哈哈、探戈或華爾滋。口渴了,他會體貼地替她端來一杯又一杯的雞尾酒,任由她仗恃著原住民族天生的好酒量,一概來者不拒的喝著。
半個小時之後,那些看似無害的雞尾酒開始在她體內揮發,令她一向藏得緊緊的熱情不自覺的背著她的理智往外擴散。
另半個小時之後,她已經很自然地倚在陶健方的胳臂裡,露出開懷、釋然,甚至有些冶蕩的笑。
又開始有人背著他們竊竊私語了,可是依娜渾然未覺,她耽溺在受珍視、被嬌寵的愛情迷藏遊戲當中,難以自拔。
而陶健方又何嘗不然!
即使眼前這個教人迷惑的神秘女郎堅拒卸下面具,堅持不吐露姓名,他還是決意奉陪她到底。
如果要反省他為何對她如此執意,也只能說他在她身上看見某人的影子,窺見了某種熟悉。而那種感覺不僅僅是驚艷這麼浮淺,而是一種震撼,一種發自內心深處,原以為早已隨著某人逝去而死去的撼動。
她像極了某個人,她們都有嬌小窈窕的身軀,靈活澄淨的眼睛,微寬卻形狀優美的嘴唇,以及深愛舞蹈的天性,尤其是熱情激烈的佛朗明哥。
剛剛!當DJ播出NanaMouskouri的西班牙唱遊曲時,他的心情就無端的躁動,然後突然間她就立在聚光燈匯聚的地方,教他的腸胃糾結、心情絞痛。
有多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自從那個心愛的人——他摯愛的未婚妻魏絲絲四年前在香港失事,落水溺斃之後,他一直心如止水。不久,他把陶家偌大的事業重心由香港轉移到台北最大的目的,是想暫時離開傷心地。
這幾年,感情上或許不算空白,但頂多也只能說是渾渾噩噩,他深信再難找到如絲絲那般、能體貼契合、甚至能撼動他的女性。直到這一刻……他有了甦醒的感覺。
但這真的是種復甦嗎?
他當然明白在一個人身上尋找絲絲的影子是不公平且不可行的。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即使外貌相仿,並不代表內心相同。),也沒有人甘願成為別人的影子。
在走近眼前這個穿著大膽的艷黃與黑色,跳著佛朗明哥的神秘女郎之前,他不是沒試過要自己別招惹她。但一如他懷疑這算不算一種復甦般,他必須證明他一度冬眠的感情能否甦醒?
於是,他驅策自己趕在她溜走之前抓住她。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有逃脫的意圖。她是個矛盾的綜合體,跳佛朗明哥時,她冶蕩狂野,美艷的不可方物,可是樂聲一停,她又像一葉急於閉合的含羞草,忙著想隱藏自己。
陶健方的好奇心因此被挑起了,而他相信對這位神秘女郎好奇的不只他一個。天曉得他用老闆特權加威嚴的眼光逼退了多少對她躍躍欲試的男性員工。
奇怪的是,每個人都看出了007是老闆的化身,獨獨沒有人曉得公司這號打扮成西班牙姑娘的尤物是誰?他偶爾也會聽到員工們故意壓低聲音的猜測與議論紛紛。還有人妄下斷論,認定她不是總公司裡頭的人,而是他的新歡。
確實,不論是真情或假意,他的確有心和神秘女郎來上一段。她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徘徊在純真與扇情之間,這種女人對他一向有吸引力。
但他也不是沒有再三的猶豫。他擁有幾家企業,一直謹守兔子不吃窩邊草的信條,假使眼前這個神秘女郎是臨時被安插的娛樂人物,那最好。而假如她是公司裡的員工,他也不想在這一刻罷手。誰讓她一支舞還沒跳完,就充滿挑逗意味地在他上衣口袋裡塞了一朵黃玫瑰,通常這只有一種含意,她想撩撥他的興趣。
他也不否認,他的好奇心的確被她徹底的撥起,而他一向不輕言放棄追究謎底。
也因此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將她鎖在身邊,無邊無際的朝她施展魅力。他甚至使了些詐,耍了些小手段。例如他端給她許多杯看似無害,其實後勁滿強的雞尾酒,為的只是稍以消減她對他的戒備。也不曉得她是無知還是真有酒量,那些雞尾酒她一概來者不拒。
另外,他除了陪她跳每一支舞,還同她玩著電眼遊戲。最初,她會略顯尷尬地問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他則會故做神秘的回答:「女人觀察男人,男人觀察被女人觀察自己的女人。」
她像懂得了他話中的含意,卻微笑不語。後來逐漸的,酒精真的慢慢地消弭了她對他的防備,即使他故意邪裡邪氣的附在她耳邊低喃:「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