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孫梵敘述的這一刻,唐世傑的臉刷白到變為慘綠,他臉上蝕刻著痛苦與愛;也在這一刻,海芃終於有點頓悟他們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但有許多問題仍未浮於檯面,海芃依舊只能像個傻瓜般的邊心驚的聆聽,邊膽戰的揣測。
沒有絲毫考慮,唐世傑決定由他們口中所謂的「重要家庭聚會」中臨陣脫逃,他堅持要和孫梵及海芃一同去尋找姊姊海蘭!他表情沉痛,寓意深長的對他們說——是他該結清所有積欠海蘭的情債的時候了,而他希望為時未晚。
孫梵和海芃並沒有更深入的追問他想怎麼「結清」!他們只是心情沉重的一同和他驅車馳向另一個等候著他們的未知……
兩個小時裡,他們三人飛馳過淡金公路,最後讓車於停泊於靠近海濱的一幢小鎮旅館前。
車子熄火時,阿傑就著車燈凝視若那幢由頗為斑駁的房舍改建而成的小旅館,充滿回憶的說:「這是我和她初識、初戀的地方。」接著他的眼神變陰暗的又說:「這也是她上次吞安眠藥時獲救的地方!」
打斷阿傑的回想,孫梵務實的提醒:「那麼我們的動作得迅速一點了,不然,我怕遺憾會來得比我們想像的還快!」
一語驚醒夢中人,於是接著他們奔進已快打烊的旅舍裡打聽海蘭的下落,因為不是假日,再加上他們很仔細的描述海蘭的樣於,不久旅舍老闆就記起確實有這樣一個獨身女子來登記住宿,只不過她在用晚餐的七、八點時分,就外出到現在未歸。
這個信息,讓三個人都心驚肉跳起來,孫梵看了看腕表,晚間十時許,距七、八點已有兩個多鐘頭了,他當機立斷的向旅舍老闆登記了另一個房間並借了三支手電筒,三個人馬不停蹄直奔向海岸線。
海邊、巖岸以一種剛強的姿態站立,綿延極長,而這個夜,海邊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而是以一種霧蒙的姿色在迎接著他們。
只可惜他們並沒有欣賞海邊夜景的閒逸情致,三人像發了狂般的沿海岸頻頻呼吼,尋覓良久。海芃曾受傷的那隻腳已不勝負荷,但她仍不聽孫梵要她留在原地的規勸,執拗又堅持的和他們展開這段崎嶇之旅。他們不知呼喚過多少回?不知走了多少路?海風無情的灌進他們的喉嚨,浪花無情的濺濕了他們的衣裳,可是,他們仍遍尋不著海蘭的蹤影……
夜晚的海岸,是那般的無垠逶迤,危機四伏,就在他們找得相當氣餒時,海芃的手電筒照到了一片頗為私密的沙灘及一個徐徐涉水走向正在漫溯著潮水海中的女子!
她鬈黑的長髮被海風吹得撩亂,一身在夜色中極醒目的淡色衣服在海中像鼓帆般的飄動,她的小腿已半沒在水中,但那背影的確像極了海蘭。
三個人焦灼的在巖上呼著、喚著。但那女子恍若未聞,直筆筆的邁入潮來潮往當中,偶爾,一陣迎面扑打的浪頭會使她顛躓或停滯腳步,但她依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姊姊海蘭求死的決心,在此刻可見一斑了!姊妹親情的天性,讓海芃跟隨在阿傑和孫梵身後,不顧一切的由一塊岩石上往下跳,可是一陣劇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唉叫一聲,她覺得自己大概又扭傷了某條軔帶或踝骨了!
孫梵旋身關懷的問她要不要緊,她猛搖頭,直揮著手臂示意要他去幫阿傑追回姊姊。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她用完好的那隻腳當支撐,一跳一跳,艱難的朝沙海中邁進。
等她氣喘吁吁,疼痛難當的抵達潮濕的海灘邊緣時,她看見孫梵渾身滴水,也是氣喘吁吁的跪坐在淺灘的海潮間,而阿傑則用雙臂緊箍著姊姊海蘭,在浪頭較高的地方,兩人像兩頭野獸般在張狂的風中,喧囂的海浪間角力著、扭打著、掙扎著。
此等情景讓海芃十分著急,她直覺想跳過孫梵,去幫阿傑的忙,去做一點解釋或調解,可是孫梵制止了她。他一個縱身,把她撲倒在沙灘上,他仍喘急的氣息在她鼻端噴動,渾身濕透卻充滿熱氣的身軀罩住她,想到他們之間的情形有多曖昧,又想到姊姊仍沒有放棄尋死的決心,再加上足部的陣陣悸痛,海芃十分火大的開始朝孫梵胡踹亂踢,並差點踢中他的要害。
孫梵壓制住她,然後好脾氣的舉起食指壓在唇中強調:「噓!不要介入,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該讓他們自行解決,我們靜觀其變!」
這一刻,海芃才乖乖的停止掙動,靦腆的讓孫梵扶她坐起。
其間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僅有幾秒,也許僅有幾分,也許已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女性與男性的打鬥終於宣告停止,事實證明,女性的力量敵不過男性,凌海蘭被唐世傑制服並緊壓在懷抱中。
但在經過一翻殊死掙扎之後,在阿傑挽救了她一條性命之後,海蘭心中完全沒有感恩,她的思緒中滿載著更多的怨恨與無力感!
她真的好恨好恨他——唐世傑;他讓她深陷愛河,無法自拔,他撒下一張張的愛情網罟,讓她陷落,但卻在她最彷徨無助,最需要依靠的時候,三番兩次棄她而去!他有他的借口、理由與苦衷,但卻全然沒有想過她也有她的痛苦、憂傷與自尊!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大老遠的跑來找她並救她?他們揮別彼此的愛情時,他曾說過她將會是他今生今世靈魂及良心上的沉重負擔,那麼她死了不是更乾脆嗎?一了百了!
海邊的夜,真的好蒼涼,就算在阿傑溫暖的懷抱中——她曾經以為能永遠綣繾的懷抱中,她仍感覺涼冷不已。她打著冷顫,哆嗦著,但她絕不會再感動於一個溫暖的擁抱,也不會再為一種空幻的溫存而掉淚,她是淚已干,心已成石了!
該死的多事的孫梵、海芃,他們要愛就去愛呀!為什麼還要來管她的死活?他們難道不明白一個人心如槁木時,再活下去就猶如行屍走肉嗎?她是個怯懦的女人,卻悲慘的愛上了一個同等懦弱的男人!愛情在她曾經純真的生命中占的比重大得超出所能負荷;而教會她愛情的甜蜜,又讓她忍受愛情苦楚的,正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有著溫文外表及顯赫家世卻懦弱之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