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問?」楚樵睨了仍端坐在床上的她一眼。
「正想著--該用什麼來償?」花綺苦惱的托著粉靨喃喃自語。「畢竟鐲子是打我手上遺失的。」
楚樵露出一抹充滿興味的淺笑,但他很謹慎的沒教她看見。
「償?恐怕妳是償不起的。」他又瞅了她一眼,繼之走向窗畔,叉開長腿,交抱雙臂望向窗外。「那對青玉鐲,乃多年前那個雪夜,我一身染血的娘塞入我懷中的。」
「嗄?」花綺目瞪口呆了,原來,鐲子真是楚樵家的!
她的模樣真呆又真可愛,楚樵克制住想走向她,將她強擁入懷,並強奪親吻的衝動,畢竟,他現下是捕頭,而非土匪,不能再恣意妄為了。
「阿爺曉得那對鐲子的來歷,他說它們歷史久遠,可上溯至兩漢時期,是咱們楚家代代相傳的寶物。可它最特殊的地方是『傳媳不傳女』,意即唯有楚家的長媳婦才有資格戴那只青玉鐲。」
聽完楚天漠的說法,花綺簡直是呆若木雞了。天哪!瞧她把人家丟掉的是什麼樣的人間精品……傳媳的漢時寶玉耶!
「抱歉,我大概真的償不起了,這可怎麼辦才好?阿奶也真多事,幹嘛拿楚家的傳媳玉教我戴?唉!其實也不能怪阿奶,她是一片好意,唉!」她語無倫次的頻頻拍著額心。
「妳真是個奇特的女子。」楚樵嘴角的那抹笑幾乎是難再隱藏。「許多人--尤其是女人,在遭匪凌虐之後,要不就是呼天搶地,要不就是哭哭啼啼,彷彿天已經塌下來,且被壓著了。唯有妳,非但護著土匪,還為匪求情。」
不曉得為何,他唇際那抹笑邪門的令人看了渾身發熱。
花綺跳過他那帶著熱力的眼睛,盯著窗花嘲諷道:「可那土匪並沒有凌虐我,他……不過是佔了我一丁點小便宜。」
「介不介意這土匪再多佔妳一丁點兒小便宜呢?」他倏地掉轉身,但沒有走近她。「花祈,我的意思是,妳--可有一丁點兒喜歡我?可願意--永遠留在楚家,戴上另一隻『傳媳』的青玉鐲,並幫我照料年已耄耋的阿爺與阿奶?」
他是否正與她談婚論娶?她自然喜歡他,非常喜歡!可婚姻這種事,馬虎不得,尤其像她這類的皇室親族,是不得隨意婚配的,除非經過阿瑪和額娘的同意。
可話說回來,以阿瑪和額娘這類執守於門第之見與血統淵源的人,會同意她嫁入尋常百姓家嗎?即便楚樵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神捕、即便他功在國家社稷,卻終究是個無權無勢的漢人。
然而,權勢當真那麼重要嗎?不!其實她和幾個姊妹一樣,雖生長在富貴人家,卻深闇「富貴如浮雲」的道理。
人生苦短,功名利祿全是過眼雲煙,人活著,唯一可期可寄的唯有尋覓一位能夠相知相惜的人。而即便人生苦短,相知相惜的人兒也不一定能夠長相廝守,但人生這一遭,曾經擁有,總強過一無所有吧!
因此,她相信只要楚天漠和她同心同德,任何難題都能迎刀而解!如今最大的問題倒是--如何啟齒同他說,她其實是個旗人格格?
硬著頭皮,她迎上楚樵那仍暗黝,卻跳躍著隱約焰火的眼眸。「天……漠,我得說,我極愛那只『傳媳』的青玉鐲,也極願意幫你照顧年近遲暮的二老,可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訴你……」
她嬌靨嫣紅,眼露星輝,表情顯得興奮……也許該說是緊張吧!
「什麼事?妳說吧!」他一步一步,意動情牽的走向她。
就在他佇足她跟前時,她衝口道:「我已恢復記憶了!」
「什麼時候的事?」楚樵臉上有著明顯的錯愕,頓時止住了步伐。
「方纔……醒來時。」花綺莫名的心虛且嚅囁著。
「妳記起什麼了?」他淡淡的問,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記起……嗯……我記起我是誰。」她咬著下唇,吞吞吐吐的開口。
「妳是誰?」楚樵的眼神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我……我的確是仇英在找的那位……靖王府的落水格格,呃!我是靖王爺的三女兒花綺……呃!還望你別太介意……」
花綺真的很很希望楚天漠能不在意她是誰,可當她觸及他那由驚訝,轉瞬間變得冷漠的眸光時,她知道他介意,而且是十二萬分的介意!
第五章
當花綺坦言她乃靖王府的三格格時,楚樵已決絕斷然的放棄了他的想望--那姑且放下滅門血案,與花綺廝守一生的想望。
唉!前路多舛,行不得也!
花綺乃皇室權貴,他卻是個微不足道的捕役,即便兩人之間有洶湧的情意,可門第的差異,仍是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何況,他早查出就是皇室中最顯貴的人唆使大內高手毀了他楚氏一門的!所以,對於皇室中人,他都是有所懷恨與防備的。
為此,他不貪朝廷利祿、不求加官進爵,昔年會當上捕役,純粹是際遇巧合,為的是想替鄉梓造福除害,否則,他壓根不屑拿朝廷的薪奉、不屑做仇敵的走狗。
為此,在花綺坦承她就是靖王府的三格格時,楚樵才會瞬間變了臉、鐵了心。
「妳當真是靖王府的三格格?」他表情肅穆的問。
「是,我是。」看見他不善的臉色,花綺莫名心虛的回答。
證實後,失望與空虛如蟻群般聚集,並開始咬囓著楚樵的心。
「天漠有眼無珠,之前若多有得罪,請三格格見諒。」現實像狂風,霎時將他曾有的熱情橫掃至蕩然無存。
他的態度變得冷淡疏離,在在說明他對她的感情已經生了變卦。
然花綺卻執意力挽狂瀾。「天漠,我是格格並不會改變什麼,我願追隨你,也決意追隨,無論你能給什麼--」
「我什麼也不能給,格格。」他在她伸手向他時,立刻如避瘟般的退了開去,神情更顯漠然。「正因為咱們什麼都無法改變,所以,天漠收回方纔的逾越,那只青玉鐲,雖是兩漢時期的寶物,仍舊配不上格格妳顯赫的身份與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