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以水仙的聰敏,她很快的就弄懂在面對一個滿臉嘲色、滿心苦澀的男人時,最像樣的武器是什麼,那正是「大無畏的反擊」。最好,能一拳打掉他的嘲弄,並一腳踢掉他的苦澀,反正這種男人本來就活得不太健康,就算殘忍的多踹他一腳能讓他生活的更像樣,那又何樂而不為。
話說回來,不只他,她的損失也夠慘重了。為了所謂的「償還」,她先是賠掉了對上帝的誠實,繼之賠掉了自己的婚姻幸福,她不認為自己還該賠掉往後的所有日子。
而往後兩人能否心平氣和的過日子,還得靠莊頤的通力合作才行。當然,她會把選擇權留給他,看他是期望過平安喜樂的生活,或者只想把兩個人都留在地獄裡。
這份突兀竄入她腦海的意外勇氣,令水仙收拾起殘餘的瑟縮。
「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她猛抽回被他覆住的手,後退數步回到她安全可靠的站立點──那和他至少隔了一段距離──感覺真的安全了許多。
「的確,一雙女性溫柔的手,比什麼都管用!」他對她抽回手的劇烈姿態不予置評,但他盯著自己的手指問﹕「是什麼動機使你去學指壓?」
「這在我們的婚姻中並不是頂重要的問題,但我還是會回答你,」她抬頭看他。「動機和剛剛我為你做的相同,它可以紓緩或移轉一些病人的痛苦。」
「你的動機夠誠實嗎?」他審視她,問的十分露骨,顯然懷疑她學指壓的動機和放蕩的動機有關。
「我一向誠實,只是你不信任我的誠實。」她更堅定的回視他.。
他令人錯愕的哈哈大笑。「錯了,誠實是你唯一無法誇耀的事,今早的婚禮中,你對你上帝的立誓和你對莊琛的說法,是兩則道地的謊言。」
「那你又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呢?你為什麼不反省是誰逼迫我去說那些謊言?」她緊握著拳定在原地,怒氣又一次被逼起。
「看來,我們的確是一對平分秋色、不分軒輊的騙子夫妻!」他淡漠的論定。
「這樣才夠諷刺,反正這樁婚姻本來就是一場鬧劇。」她說的比他還冷淡,還漠不在乎。
「那好!」他瞪著他身前的薩克斯風,那眼中的冷氣像足以爆裂銅管。「告訴我,接下來,你打算以什麼方式生活在這種三個條件規範而成的鬧劇婚姻中?」
「這也正是我對你的疑問。剛剛淑姨提供了我們兩個選擇──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剛剛你也說過,想和我談談婚姻中的『某些可能』,而我覺得在我們婚姻的第一天,我們該達成的第一個『可能』正是統一一下『共識』──不可諱言,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一起走,但我們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彼此呢?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或者其他方式?」水仙一口氣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然後結論道﹕「緣於尊重你是霧莊的主人,我把選擇權留給你!」
「謝謝你的尊重,看來你比我想像的還不好鬥!」他又用在評估什麼貨物的眼神打量她。
「不論怎樣的鬥爭,最終難逃兩敗俱傷,不是傷心,即是傷神,何苦來哉?」她輕歎,眼神變為黯淡,心情亦十分倦然。
「如此說來,我若沒有選擇和平,似乎是我的愚蠢了。」他聳高濃眉。
「的確是的!」她一本正經的答。
「不過就我所知,事情沒有絕對的,卻一定是相對的,戰爭既有戰爭形成的因素,和平豈不也應有和平形成的條件?」他問的相當詭譎,像在做一種水仙無法預知的算計。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水仙頓時戒慎了起來。「難道,你也想開出婚姻中的某種條件嗎?.」
「是的,」莊頤應的好乾脆,「這是公平的,水仙。」他在她擰起秀眉表示不以為然時,又露出那能令人腳趾頭都為之蜷曲的如蜜腔調叫喚她。「我的條件並不嚴苛,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我們未來的婚姻中──不論它將持續多久──我們必須盡量同意並配合彼此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
「例如呢?什麼是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水仙表現出十足的困惑。
而他的回答更是十足的令人意外。「例如我建議現在我們該給彼此一個『和平之吻』。」
她自動的又後退一步。「不,我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建議!」
「但它是那麼的合情合理,一種能印證和平的儀式。」他把輪椅往前推了一步,眼中留著一絲戲弄的光芒。
「我想沒有必要。」她慌亂到沒有瞧見他的戲謔。
「假如我堅持呢?」
「那我也堅持,明早我們上霧莊的頂樓去放和平鴿,那更合乎儀式。」
「你的表現讓人很失望,你好像很怕我,而我,是你的丈失。」他開始掩飾眼底的光芒,繼續逗她。
你的確可怕,哪天想把我生吞活剝我都搞不清楚。水仙原本想讓這些話脫口而出,但她聰明的把它嚥了下去,只推托﹕「我有點累了,我想回房....去休息了!」
「這的確是漫長的一天。」他同意。「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進逼。
微歎口氣,她無奈的坦承﹕「我的確怕你。還有,你的和平條件我基本贊同,但我希望你把所謂的『和平之吻』取消,至少讓我們等到更適應彼此的時候。」
「我們還不夠適應彼此嗎?」他露出一臉偽裝的訝異。
而水仙不可能聽不出他在暗示些什麼,他話中的含意直指向他們之前的那兩個吻,一個發生在他的書房,一個發生在結婚典禮。
水仙匿在黑暗中的臉漲紅了,她邊自問自己剛剛的勇氣與決心跑到哪裡去了?邊顧左右而言他。「看來你還不累,但我真的累了,你可以繼續你的演奏,而我要回房睡了。」
說完,她輕巧又迅速的迴個身,但莊頤比她更迅速的操控輪椅挪移了一下,一瞬間就不客氣的堵在她的身前。他們互視了許久,彼此的眼光不再有敵意卻也互不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