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怕的舉動雖然細微,但仍落人曲殘郎陰驚的黑眸裡,令他心頭一窒。
他終於醒悟到,他有多痛恨讓玉對他感到害怕。
他要她愛他,而不是恨他……
修長的手指緊握成拳,又倏地放鬆,冷硬的墨瞳慢慢釋放出憐惜和一絲絲的溫柔。
他翻身下床,從剛才取出白玉脂膚膏的櫃子裡,拿出另一罐暗紫色的瓷瓶,再回到床上。
倒出乳白色的液體,他動作輕柔緩和地塗抹在她的紅腫處,像是稍一用力,就會碰壞她。
玉眸光一閃,身體僵直繃緊。
他此刻的柔情、絲毫沒讓玉感動,反倒使她更覺得自己的不堪。
她全身虛弱到幾乎無法動彈,甚至連撥開他的力氣都使不上。
曲殘郎將藥瓶擱到床頭,轉身欲撫上玉的臉頰,還沒夠著,就被她揮手隔了開來。
「別碰我!」她的喉頭異常乾澀,連費盡力氣喊出的聲音都顯得粗嘎暗啞。
他的臉驟然一僵,收回手。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
他陰鬱的眼鎖住她的,煩躁地發現她蓄意地挪開視線,固執地不願看他。
「看著我!」
他終於捺不住窒人的沉寂.和玉消極的反應,喝出聲。
鉗住她纖小的下顎.強迫她與他相對,「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說話!」
他要改變玉對他的漠視與冷淡的態度,這樣會讓他發狂。
玉沒有掙脫他的鉗制,也沒有力氣掙脫。
她疲憊地閉上眼,以為早已乾涸的淚竟無法控制地滑落眼角,乾裂的唇邊扯出一抹淒楚的笑容。
她的笑容讓曲殘郎心驚.他焦灼地扣住她的肩膀,「不許你笑!」
她飄忽的笑令他心生惶懼,刷白了臉。
然而玉笑意未減。
即使從小在沒了娘疼、爹又不愛的環境中長大,她也不曾恨過。
就算他錯把她當成玉琦,言語上百般羞辱,甚至讓她妾身不明地待在臨水齋,她也未曾恨過。
她甚至天真地認為,他跟她有著同樣的靈魂,同樣的孤獨寂寞。
錯了!
她簡直錯得離譜,荒謬!
「我恨你!從來沒有人能讓我這麼恨過!」玉猛斂住笑,「你說過要毀了我的,不是嗎?那麼你現在成功了,我視若珍寶的尊嚴任你踐踏,自甘墮落地當你的小妾,而我的身子更是同娼妓般,隨你肆意糟蹋……」
「住口!」
「你該高興呀!你替自己報了毀容之仇了!」她的語氣輕柔,卻十分具有殺傷力。
「你住口!住口!」
曲殘郎眥目怒吼,額際暴出的青筋微微抽搐。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不斷急促地喘息著,拚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生怕一時氣極,會失手掐死她。
怒意稍退之後,他才頹然地鬆開她,下床穿衣。
「聽著!」他走到床前,鐵青著臉盯看她,強忍著不去觸摸她的臉,「不管你心裡想什麼,那日是你心甘情願成了我的小妾,而屬於我曲殘郎的東西,即便是我不要,也絕不允許和別人分享。所以,你把自己當人也好,作踐地把自己比作娼妓也罷;是人,你就是我的人,是娼妓……」
他目光轉為森鷙銳利,冷沉地說:「就算是娼妓,也只會是我曲殘郎一個人的娼妓!」撂下殘戾的話,他拂袖踏出臨水齋。
玉沒有移動身子,任憑冰涼的空氣侵襲她光裸的身子,然而令她沁人心脾的寒顫,卻是曲殘郎無情冷酷的話。
第八章
馮飛風塵僕僕地持了個包袱,正好往臨水齋來。曲殘郎一臉陰沉,擋住大咧咧地想走進屋裡的馮飛,「有什麼事到前廳說。」他瞄了屋內一眼,逕自先朝議事廳走去。
「喂,大師兄……」馮飛搔搔頭,愣了一會兒才跟上他。
※※※
馮飛一跨進議事廳,劈頭就急著問:「大師兄,你是怎麼了?瞧你一臉的晦氣,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竟然敢惹你啊?」
他是個粗線條的男人,經常踩到老虎尾巴也不自知;也因為這樣,明覺才沒將珍貴的曠世藥譜傳給他,就是怕他會誤事,暴殄天物。
「殘風寨好不容易安靜了幾天,怎麼你一回來就拉拉雜雜地廢話一堆?」褚溯方一身湛白綢袍,腰際還繫著碧玉流蘇,神色間流露出風流俊氣。
他狡黠的眸掃了臉色冷沉的曲殘郎一眼,隨即勾起邪笑,張開手中羽扇輕扇。
曲殘郎沒理會他,逕自轉向馮飛。
「你不是上芙蓉鎮找你爹嗎?見著面了沒有?」
「那個該死的老傢伙!」馮飛大吼一聲,黝黑的臉頓時氣得漲紅。
「怎麼?沒見著?那也用不著生那麼大的氣嘛!殘風寨又不缺你一個,多待上幾天不就見到了嗎?」褚溯方捧起茶盅,悠閒地嗅著茶香。
「你以為我為何去了那麼多天啊!那老頭跑了,寺裡的禿驢說他雲遊四海去了。去他的!以前流浪得還不夠嗎?」
馮飛氣得把包袱往地上一摔,神色灰敗地一屁股往椅子一坐。
從他有記憶以來,爺兒倆就不停地浪跡天涯,有一餐沒一宿的,直到他狠心踢自己上山學藝,還自作主張地跑去當和尚。
馮飛嘴裡雖然老傢伙、老頭子地叫,其實心裡……
畢竟是父子。
「雲遊四海?」褚溯方挑起眉,「你不會是告訴我,你遲回了那麼多天,是因為去追他吧?」他問。
馮飛先是一怔,臉漲得更紅,咆哮道:「我哪是去追那個臭老頭!我是去追那兩本醫藥奇書。」
「哦——」褚溯方故意拉長尾音,戲謔的表情讓馮飛氣得直跳腳,「馮叔不是早說過要把藥書傳給有緣人,不會傳給你的嗎?」
「什麼有緣人,那兩本書的主人就是我,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有資格擁有它們!」
「你說的可是《醫宗寶鑒》和《藥海全書》?」曲殘郎沉寂一會兒才開口。
他知道馮飛一直很想得到這兩本藥書,也不只一次地向明覺討索。
「沒錯。」
「你爹把它們送人了。」
「什麼!」馮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送人?他送給誰?唉,大師兄,你太不夠意思,明知道那兩本藥書是我夢寐以求的,見他送人怎麼不幫我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