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梵天搖搖頭:「不算敵對。有意見的只有兩個人,其他六位長老都是贊成的。現在我只差一個人的同意。」
「一個人?」她疑惑地看向他。
「你呀!」水梵天起身走到她身前,「我還沒得到你的首肯,也還沒聽到你承認對我動情。」
「我反對有用嗎?」她反問,「你已經對長老院這麼宣佈了,就算我不答應,你會改變主意嗎?」
「是不會。」他點點頭,「但沒得到你的同意,總是我心裡的遺憾。你現在這麼說,是表示你已經認命要嫁給我了?」
「我不愛你,也不愛任何人。情愛這麼容易令人失控、令人癡迷,我不需要。」他的行為既然不是她所能左右,就由他去吧!她只需要約束好自己的心,不被迷惑就好。
「不需要不代表你不會。」他抬起她的臉,彼此眼神交錯,「在立妃儀式舉行之前,我會讓你改變主意。」他似乎胸有成竹。
「不可能。」
水梵天對她的堅決不以為意,眼光滑過她裹著白衣的纖細身子。
「我說過,如果情慾是動搖你平靜面貌的惟一方式,我不介意變成一個卑劣的男人。」
瞧見他眸裡異樣的熾熱,雪無情謹慎地退後一步。
「不要逼我傷你。」現在的她縱然沒有法力護身,但單憑武功,他也不見得能贏得了她。
「是嗎?」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在她面前形成一種壓迫的氣勢,「我們之間……究竟是我逼你多,還是你逼我多?我們之間又是誰才真正有傷人的能力?」
無情咬住唇。
是他逼她多。強硬地愛她、強硬地要她接受。強硬地留下她、強硬地……
然而強硬的種種記憶都抵不過他面對她的拒絕時,隱隱透露出來的心傷。將滿心的情愛許了人,無異就是給對方傷害的最佳利器。
她深吸了口氣,平和著語氣:「如果愛一個人只是令你痛苦,你何不放棄?」
「如果可以放棄,我不會執著五年。」他苦澀地回道。
看著他的苦,無情忽然有些不忍。想著長老對她身世的歧視……她的心矛盾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對這種言辭感到心痛。
「我的母親愛一個男人,至死不悔。」
她突來的話語令他訝然地看著她。他從未問過她的身世……
無情低垂著眼瞼,轉身走到窗邊,幽渺的瞳眸望向窗外。
「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嗎?」
「如果你肯說,我一定聽。」他走到她身後,雙臂環住她的身子抵住窗欞,但並沒有碰著她。
無情低低地說道:「我的母親是一名孤兒,被一對老夫婦收養後,便在雪山下長大。十八歲那年,她遇上一個由外地來的男人,他們很快地相戀。然後,那個男人走了,承諾過會回來接我的母親與她腹中的胎兒,但一直到胎兒產了下來,那個男人始終沒有任何回音。我的母親一直不肯放棄希望,一個人帶著小孩固執地等,幾年後,她終於因為勞累與過度思念而病逝,那個小孩也從此成了孤兒。」
無情聲音一頓。水梵天沒有開口。知道她此刻的脆弱。一會兒之後,無情的語調恢復成原來的淡然。
「那個孩子後來被路過的卜算子收為弟子,從此隱居於雪山,過著不問塵世的修行生活。」
她簡單地說完了,也沉默了。然而立在她身後的那堵溫暖的牆始終沒有消失。
「如果難過,不要壓抑。」他低沉溫柔的嗓音落在她耳畔,由她緊握的手可以看出她平靜面孔下的波動。
她搖了搖頭:「她不悔,也就沒有什麼值得難過。」
梵天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她的細腕。
「那個男人是誰?」
「只是我母親愛的男人而已。」
「你恨他?」
她再度搖搖頭:「一個不相關的人有什麼值得恨呢?」
梵天輕笑。
「如果不恨,不會連他的名字都避而不談。無情,我終於懂得你的名字。你希望自己可以無情,這樣就不會為世間種種七情六慾而苦。可是無情,對世事的漠不關心不代表真的不為所動,修行只是與世隔絕的生活,你真的快樂嗎?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恨。」他自以為是的評論令她不自覺地反駁,加大了音量,「這是我母親的選擇,只要她對自己的決定不後悔,就不需要任何人為她抱不平。沒有父親,我一樣長大、一樣活得很好,對一個我不需要的人,我不必恨。」
「像無情。」他連連喚著,將她摟在懷中,感覺到她小小身子的顫抖,「不要怕洩漏什麼、不要防備我,我不會傷害你,我只希望你過得快樂。」這件事居然傷她這麼深,讓她一向自製的情緒為之崩潰。
。無情靠在他懷裡,眼睛緊緊合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哭。她已經好多年不曾想過要流淚了。
他繼續說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在你還不知道什麼叫『無情』的時候就守在你身邊,可是我終究遲了。現在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對你的愛不會變,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
水梵天心疼又生氣,他氣那個男人拋下無情母女,讓無情眼睜睜看著母親癡癡地等待、絕望地離世,然後對人世間的溫情失去信心。為了讓自己不再有機會傷心難過,她乾脆選擇捨棄感情,一心修行。
他原本以為無情的修行只是卜算子的引導,加上天資所致,但在知道她的身世後,他已經完全明白,無情的冷淡根本不是天生,只是一種保護色。他猜得沒錯,果然有人重重傷害過她,只是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我不難過、不難過……」她恍惚地低喃,腦海裡再度浮現母親蒼白、絕望的模樣。
「無情!」他緊緊摟住她。
「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說了,是承認自己脆弱;說了,是讓他更加放不開她,她為什麼還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