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丁巖從一堆單據中抬起頭。
偷看他的模樣,被他逮個正著,紫素紅了一張小臉。
丁巖眼色一凜,就當什麼也沒看到,杜絕所有不該衍生的連鎖效應。
"對不起,我不太清楚圍裙的穿法跟簪子的用法
"雖然已知他對女性的態度絕非熱絡,但他的冷眼仍讓紫素有些受傷。
"你是在離峰時段上工的,工作範圍幾乎都在廚房,為了工作方便,你只要把長髮盤好,戴不戴那枝裝飾用的簪子都無所謂。至於圍裙嘛……"他倒是第一次
聽到有女孩子不知道帶子的綁法。"雖然看起來很特別,但穿法就跟一般家用的圍裙大同小異。"
"呃……"紫素簡直無地自容。家事都是二妹紫梅做的,她當然看過紫梅穿圍裙,可那影像好模糊,她也沒仔細留意過。"我還是不大會穿……"
丁巖擱下筆,冷淡地隔空指點她。"兩條帶子從雙肩拉到身後,交叉,然後繞過腰部的套環,打個蝴蝶結,就這樣,沒有任何的技巧或秘訣。"
說是很容易,聽也很簡單,但"做"可就未必了。那兩條長得像綵帶的布條輕輕鬆鬆地就把校園優等生整垮。
"好像很難的樣子哦!"紫素窘笑著,心裡其實又著急、又懊惱。
她到底在幹什麼?鼓起勇氣反抗父親的話、惹得父親大怒、慌慌張張地衝進餐廳,最後被兩條圍裙帶子打敗…一團混亂、一團失控,她到底在做什麼呀?
"過來。"看到她七手八腳搞不定的模樣,丁巖無法坐視不理了。
如果不是蘇虹霓千拜託、萬拜託,要他非把黎紫排在人力節約的離峰時間不可,應該就有其他老資格的女員工可以處理這類小事了。
紫素依言走了過去,丁巖站起身,將面向著他的紫素轉過身,打算親自圍裙繫上。
"注意看,我只教一次。"動手前,他深吸口氣,不意卻吸入一股清雅馨香,一直嚴陣以待的防備險險因此潰散。
太扯了,那不過是一種好聞的味道而已!他為自己薄弱的自製感到羞恥,猶不忘懊喪地對她耳提面命。
"黎小姐,我們店裡嚴禁員工在上班時間配戴飾品,香水也不例外。"
他若有所指的口吻讓紫素感到好生委屈。"我沒有啊。"
"沒有就好。"他僵硬地回道。既然如此,那源自她身上的清新香調從何而來?難道年輕女性的體膚會自然而然地沁出迷人香澤?
一察覺到自己脫細的遐思,丁巖立即收攝心神,開始動作。
紫素的神經從來不曾那麼敏銳過,就算是在體軀周邊的細微動作,她還是感受得一清二楚,丁巖溫暖而修長的手指拉整帶子,順著她的背部滑下來,她寨寨牽牽地繞過環扣,然後在她的臀部上緣繫個大大的蝴蝶結。
他必須很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至於在這一氣呵成的動作之後,往她挺翹的玉臀順手一拍。
"好了。"既然圍裙都幫她繫了,沒有理由不再教她其他。"簪子呢?"
紫素乖乖地遞給他,半分也不敢亂動。
她的長髮整整齊齊地攏在耳後,很美也很賞心悅目,但完全不合餐飲機構的基本要求。丁巖極其自然地順手找了攏她的髮梢,替她紮了簡單的髮髻,然後把簪子別上。
"以後就是照這樣做,知道了嗎?"丁巖盡可能忽略豐盈髮絲偎在掌心的柔順感受,以冷靜持平的口吻吩咐道,儘管這很難辦到。
"…嗯。"紫素連忙點頭,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愈來愈像個無助小女孩。
丁巖將她輕輕推開,而後自己率先走前。"我先帶你認識環境。"
他們必須盡速離開這間辦公室,否則,兩邊緩緩燎燒的火焰將蔓延到彼此身上,同燒一源。無論如何,那絕非他所樂見的前景。
"是。"紫素跟在他身後,著迷地望著他勁道十足的體軀與步伐。
不需言語與教材,她驀然融會貫通了。為什麼女孩肯為了心愛男子的一句話,留了一頭烏溜溜的三千煩惱絲。
原來,被心裡中意的"他"握住青絲、悉心對待的感覺是如此親呢、如此靠近,再沒什麼可以拆分與阻隔。情長似發長,不須言語的交流,也能感覺被珍視。被寵愛、被疼惜的清韻在心谷淺唱低吟、久久不散。
喜歡二字不足以表達她的真實感受,她會把那瞬間的悸動當作一生一世的珍藏,再三重溫。
但,不只如此!望著丁巖的湃灑身影,"她發誓,她會努力期待拓展珍藏的每個機會!
那廂,丁巖已拐彎走入廚房區,轉頭卻看不到紫素跟在身後。
"黎小姐!"他有些無奈地遙遙一喊。
"來了!"紫素笑容滿面地應道,重振元氣地跟了上去。
第三章
有充沛的元氣去工作;絕對是值得嘉許的好事一件;但"元氣"畢竟只是元氣而已,並不代表什麼;有很多時候,人反而更迫切需要運氣。
還有經驗。
還有天分。
"鋃鏹!"一把瓷湯匙從黎紫素手中滑了出去。妹仔。卡小心咧!"與紫素同任午班冷門時段的廚房阿桑旋過肥嘟嘟的龐大身軀,邊警告她、邊碎碎念:"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樣,一點廚房的事都不會做,手掌心嫩得像水掐的!換作在我們那個時代,看有沒有蠢男人敢要這種女人當老婆
"阿桑。歹勢啦!"紫素戴著濕淋淋的手套,難堪地垂手道歉。"我已經很努力在學習了。"她知道老一輩的人是這樣的,講話直來直往,是毒了些,沒有分毫惡意。
啊呦,我有說我沒看到嗎?"她瞥了紫素一眼。
"卡認真咧啦!嘖,做工作還戴手套,這麼新派!手套滑溜溜的,難怪東西拿不住。"
紫素轉個身,黯著神色,在快餐店的清潔區繼續她的洗碗大業。
真的,連續上工了好幾天,她的挫折感好深!
先是父親的不諒解。每天回家,不是冷嘲、就是痛罵,偶爾穿插幾句屬於親情的誠摯召喚,要她一切以學業為要,不必急在一時出社會歷練,反正日後她必是人上人,何必在意這些油鹽小事?徒髒了一雙書生貴手而已!如果說到這兒,她還是一樣無動於衷的話,所有的程序將再重複執行,直到罵的人倦了,聽的人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