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不要這樣說。」他拱手一揖,玄黑的眸子始終看不出心思。
這整件事,他是最有資格發牢騷的人,但他卻表現得陰陽如常。公主失蹤,不見他心急如焚;得知她逃婚,他心平氣和;及至公主再度出現,也不見他特別快慰。
事實上,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絲毫不似正逢人生大喜的新郎倌。
「你是難得的人才;所以朕千方百計把愛女嫁給你。」皇上搖頭一歎,父母難為呵,「只是朕沒想到,那個丫頭居然敢逃婚。她雖膽小,但還分得清楚可為與不可為。」狂怒過後,思前想後,他也知道事情不大對勁,「如果沒有人幫襯,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
「臣從來沒怪過公主。」太清楚皇上說這番話的用意,他不卑不亢地許諾,「以後也不會、」
「那就好。」皇上欣慰又安心地點點頭,「雲澤啊,幼時雖然膽子比別人小,但也不至於這樣。要不是曾經發生過那件事……」
「哪件事?」君設陽倏地眉心一擰。
「算了,都陳年舊事了,還提它做什麼?」皇上揮了揮手,像要驅散煩惱,表情卻依然帶著憂慮,彷彿已經累積多年,始終無法解決,「現在朕把雲澤交給你,是打算讓她明白,並非所有舞刀弄劍的人都是那麼血腥暴力。」
「那麼」血腥暴力?
言下之意,她曾經見過誰耍刀弄棍、血濺五步?
他黑眸一瞇,下意識地不喜歡這個發現。他見過雲澤,知道她有多嬌弱,劍光血影完全不適合她的世界。到底是誰在她面前逞強鬥狠?在他的原則裡,不管有任何理由,殺伐都不該
出現在女人眼前!
「告訴朕,你會好好對她,不再讓她動輒如驚弓之鳥。」見到他流露出一絲人味,皇上總算安了心,提出身為岳丈的要求。
君設陽驀然唇弧一勾。千回百轉,原來這才是夜談的重點。
也罷,他沒有踐踏女人的癖好,不以女人的驚慌為樂。如果只是讓雲澤安穩地過完下半輩子,他一定做得到。
「我保證。」承諾過後。情緒一收,他又是淡漠無味的神情……
怕他,是因為有過可怕的遭遇?
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明知不可能,但還是想從她的小臉上看出端倪。
片刻,她驚慌不定的眼神扯回他的神智。君設陽若無其事地打開窗子,清晨的冷風灌了進來,吹散了一室的浮躁不安。
嚴寒過後,春季到來。
「這座院落是棲鳳閣。」他背對著她,說道。
「……哦。」她漫應。
「我在告訴你,府裡的生存法則。」他直接明示,沒有拐彎抹角。
君家一向有很深的宗族觀念。雖然直系、旁系親屬繁雜,但總是聚合一處、榮辱與共;敬老尊賢、長幼有序是一貫的相處模式,出身貴賤卻不在其中;在這裡,即便是皇親國威,也得不到太多卑躬屈膝。
除此之外,君家崇尚自由意識。誰都有喜惡,不必搭理其他人的干擾。
所以,儘管他不曾表露出對她的喜惡,但府裡的人已經為她定了罪;如果她想在這裡過得如意,恐怕得獨善其身。
他可以保障她衣食無憂,卻不能強押其他人也對她好言好語。
「是。」她垂下頭來,緊張地摩挲指尖。
「愈早弄明白怎麼生活,對你愈有利。」簡單一句,她只能好自為之,「府裡人口多,院落也多,每一座都各有其主子;你或許可以四處去串門子,」只要不被人下逐客令,「但無論如何,都要尊重該院落的主人。」
「嗯。」她輕輕應著,充滿不安。
「只有在棲鳳閣裡,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辦事。」
「是。」她戰戰兢兢,有如奉了軍令的小兵。
「等一下會有侍女伺候你梳洗打理。以後起居上有什麼需要,直接要求他們。」
她被動地點頭,應得很沉重:「好。」
「還有,這個家遵循傳統,新婚敬茶的習俗仍不可免。」見她愈來愈慘白的臉色,他或者不能體會,但可以窺知她膽子真的很小。他有幾分不忍往不說,但還是依循習慣,一如平常道:「家族裡的成員都在大廳裡等著見你,你最好快點準備、早點出現。」
他長腿一邁,跨出門外,決定將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拋諸腦後,因為——
他竟意外地發現,她茬弱的模樣,令他心疼!
第二章
她嫁人了!
經過重重波折,像死過一次又活了過來,最後她還是嫁給君設陽。
想起拜完堂後,紅巾帕一落時眼前所見到的情景,她不禁輕顫。身處在如此尷尬的地位,侍會兒敬茶時,她該如何面對這一家子?
雖然已經無處可去,但她不得不想著以逃了事……不行,不能再逃了!當初就是存著苟且的心,才會把事情搞到這種地步。
雲澤捧著犯疼的螓首好一陣子,等她回過神,才發現房裡一直沒有人來過。
君設陽說過,會遣幾個侍女過來為她梳妝打扮,好讓她到大廳上進行新婚敬茶的儀式。那……侍女呢?
想起那些排拒的眼光,她霍然領悟。也許,根本不會有任何人來服侍她!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會更讓人認定她傲慢無禮而已、橫豎她得在這裡過上一輩子,這逼得她不得不去思考,該怎麼跟夫家的人和平共處。
雲澤飛快地跳下床,赤腳站在地上急得團團轉。她衝到梳妝台前抓起了玉梳,柔荑卻停在半空中——完了,該怎麼梳髻?
「夫人。」這時,兩個丫環模樣的女孩出觀在門口,帶著「你還在磨蹭啥兒」的表情道,「老夫人請你快點到大廳。」
嘖,從來也沒聽說過,哪家新嫁娘敬茶還要人來催!
「是……是。」她慌亂不已,看到浮木就攀,"請問,你們會不會梳髻?
「夫人沒看見,我們還是姑娘家嗎?」不會是理所當然,但會也不幫你梳!
哦,說得也是:"那……茶水呢?"她硬著頭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