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澤緩緩地靠過去:「……娘。」她小聲地叫道,上前敬茶。
「終於見面了。」君老夫人直勾勾地看緊了她,毫不掩飾先入為主的成見,「我等你可等得久了,有些話老早就想問問你。」
雲澤怯怯地抬起頭;「娘請說。」
「你對設陽有什麼不滿?」一開口,就是重量級的難題。
她驚喘了一聲,不習慣如此直接的質問:「我……」
「為什麼逃婚?為什麼找人代嫁?是看不起君設陽,還是看不起庶民出身的君家?」
「我沒有……」她搖著頭,想要步步退縮。
「這屋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別再支支吾吾了。」君老夫人用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既然心裡有疙瘩,今天就開誠佈公地談開!」雖然她年過半百,但直率的作風與愛憎分明的火爆個性一如年少,「我先說清楚,雖然你貴為當朝公主,可那只是天生的權勢與地位;我的兒子文武雙全,不用頭銜家世襯他,一樣是人中之龍,就算是你,都未必配得起他!」
氣死了氣死了!只要一想到引以為傲的驕兒被公主這樣羞辱,噎在心坎裡的一口怨氣就消散不去。
戰果輝煌,建立顯赫軍功的君設陽是家族的榮耀,每個人都以他為榮,年幼的孩子們更是崇仰他為偶像。他絕對值得一個最好的女人,上天卻指給他一個忙不迭想逃的膽小鬼。
「你有什麼話要說?」
雲澤呆了半晌,事情擺明了就是她不對;「……沒有。」
「把情況弄得一塌糊塗,你卻沒有話要說?」君老夫人顫巍巍地抽了口氣,就要跳腳,「你可以道歉、可以保證絕不再次,而你卻選擇了沉默?」
雲澤雙手顫抖著,捧在身前的茶盤發出瓷杯碰撞的聲響。
道歉,對,她該道歉,就在她努力要發出聲音的同時,君設陽開口了。
「說任何話都沒有意義。」他一接掌局面,氣氛立刻緊繃得像鼓面,輕微的一觸都可能使平靜的表面破開,「道歉與保證可以免了,我不聽無謂的說詞。」
君老夫人又氣又急:「設陽,你或許不介意,但……」娘親的心裡疼哪!
「既然知道我不介意,那就得了。」他沉下臉,自始至終都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雲澤已經進門,代表事情已經落幕,以後誰都不許再提起這件事。」
「你這是表明要護她了?」君老夫人把話挑得很明,「我不容許任何人作踐你,包括你自己!」
「我也不容許。」他沒那麼孬種,「同樣的,我也不允許這個家有任何報復的情形發生。」他環視廳內一圈,用眼神確定每個人把他的話都聽了進去。
「這個家就像以前一樣,由娘做主;是多了個人,但—切如常,繼續相安無事地過日子。」他淡淡說道,刻意遺忘為雲澤梳發時的柔軟感受。
這些日子以來,幾乎每個人都逼著要他表態,所有為難雲澤的動作只等他頷首就要進行。對於她,他沒有多少感覺——即便有,也不願意承認。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可以預料未來將亦是。
本來對她便沒有太多的期待,落空後,自然沒有太多的怨恨。
之於他,她只是個透明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打了個突,似乎事情不該這樣發展。
「一切如常?」這代表公主只是個活動佈景,沒有改變君家結構的影響力,也當不成新一任的當家夫人?
君設陽漠然地頷首,暫時緩和了君老夫人的怒火。
這同時也使君家眾人鬆了一口氣。起碼他們現在知道,雲澤公主並不是站在最有利的位置;相反的,她將被徹底忽略。
而這是她應得的,誰要她自討苦吃?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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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敬完茶後,雲澤狼狽又倉皇地回到棲鳳閣,手腳發涼、渾身發抖。
她真的好難過,也好氣自己。她錯誤的行為毀了終身幸福不打緊,但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傷了君家人的心。
光看婆婆氣得發喘,就知道自己有多過分;她所造成的傷害難以估計,正一件件地抖露在她面前。天哪,她該如何補償才好?
「我以為你一回到棲鳳閣,就會坐下來開懷大笑。」半掩的房間口人影一晃,機靈又聰明的美麗少女竄了進來。
她穿了一身男兒服,舉手投足自然帥氣。眉目清清朗朗,大咧咧地站在雲澤面前,雙手插腰,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
「你是……」雲浮依稀記得,在大廳上見過這個少女。
「君采凡,君家的小女。」她有張適合甜笑的小嘴,此時卻不悅地噘起。
「哦。」單看她的眼色,也知道她不是來串門子的,但她嬌俏的模樣讓她想起雪輝。
「你要不要坐下?」她怯怯地提出邀請,希望至少能擁有一個朋友。
「不用,我要說的話,站著就能講清楚。」采凡比手劃腳地大聲說道。
她的性格與君老夫人如出一轍,有什麼不滿直接說清楚,拐彎抹角和耍陰鬥狠不在她的行事範圍內。
她喜歡乾脆利落,就像現在,她不欣賞雲澤公主,就會確實讓她明白這一點。
「公主一向是高高在上,沒人敢頂撞的。」她頂高小鼻子,有些孩子氣地問著,「剛才令你大開眼界吧?!」
雲澤沒有回答。她有預感,這種大開眼界的機會將一直持續下去;而她懷疑自己有扭轉一切的能力。
「我不許你怪罪大家。你辜負了每個人的期望,尤其是娘。」沒有人願意接近這個君家新成員,她自認有義務讓她明白,她幹了什麼好事,「雖然她嘴裡不說,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多麼希望你早點進門。」
「其實大家都一樣。這座將軍府才竣工不多久,婚訊便傳來。為了討好你,大夥兒甚至擱著自己的院落不理,齊心協力先置棲鳳。」采凡此番是為大家出口氣,憋著可會憋出病來啊,「你可以想見這裡的一花一木,都是我們彎腰植的嗎?還有那些窗幔門簾,都是女眷們親手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