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們……該回去了……」她急急起身將虛弱無力的母親背起,想趁這個男人到達之前先行離開海堤,可才跑了三、四步,她的手臂即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
「等等!」
冷沉的男性嗓音如狂浪般席捲她全身的感官知覺,隱隱的恐懼加速侵佔心頭。點點悶著聲,奮力掙開他,卻又被他追上前拉住;在這一拉一扯之間,她腳底一滑,整個人遂踉蹌地撞入他堅實的胸膛。
「放……放開我……」點點顫聲道,拚命扭動。
雲晨風扣著她,同時注意到她背上面色蒼白的婦人。「你娘……病了嗎?」他脫口問道。
點點倏地停止掙扎,倉皇不安的褐眼冷不防對上他那雙清澈深邃的黑眸。
「她看起來病得很厲害,你應該帶她去看大夫,而不是來這裡吹風淋雨——」雲晨風皺著眉,再度打量了她孱弱的母親一眼。
聞言,點點深懼的褐眸迅速蒙上一抹防備,她戒慎地盯著他,似乎為他的「關心」感到有些……驚恐?
看著她自然流露出的反應,雲晨風感到一股難言的悸動悄然撫過他內心深處某個記憶的角落,他知道自己急躁唐突的行為已經嚇著了她,但……
隔著絲絲斜飄的雨幕,他目不轉睛地打量她靜美細緻的臉龐,冷銳的眉宇間悄悄顯露出少有的柔色;此時,他注意到的是她頭上那支以樹枝自製的簪子上,所附有的幾個造型簡單的小貝殼——
「你還是每天撿貝殼?」他柔聲道。
面對他的「詢問」,點點渾身一僵,驚愕極了。
從小到大,她根本鮮少與母親之外的人接觸,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男人,但為何他的面容卻讓她感覺似曾相識……
「你……是誰?」她嚅聲問道,心裡的不安恐懼開始蔓延擴大。
她震顫地眨動雙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眼前高大挺拔、軒昂不凡的雲晨風。
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她爹!她知道的……
畢竟,他看起來太年輕,模樣也不同於娘所形容的那般……那麼,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坐大船來的』,記得嗎?」雲晨風指著停在港邊的商船說道,眉頭不禁緊鎖起來。
難道……她真的已經完全忘了他?
雲晨風發現自己確實在意她全然生疏的態度和反應。
「我……該算是你的『朋友』吧!」他粗嘎地補充道。
「朋友?」點點咀嚼著這兩個陌生的字眼。
她根本沒有朋友呵!
隨著暴風雨侵襲的腳步,雨勢開始加大,點點眨了眨泛濕的羽睫,突然用力掙脫他的箝制。
「可……我不認識你!」她搖著頭,不帶感情地丟下一句,隨即背著婦人跑離海堤。
風浪驟起,海堤上,雲晨風目送她倉皇而逃的身影,未再舉步追上。他自嘲般地扯動唇角,為心裡強烈升起的失落情緒感到有些可笑——
她的記憶裡,根本沒有了他。
你還要再坐大船來哦!我和娘娘天天都會在這裡……
當年,他就是為這樣一句天真無邪的童語所震動。
十多年的歲月,他都忙著為自己爭取往上爬的機會,就是想實踐年少歲月間曾經許下的諾言。
可如今,他真的坐大船來了,而她——也一如她的「承諾」,天天來海邊等候……
只是,這卻殘酷地代表了她仍然沒有等到她的爹!
十三年,不算短的歲月!
他怎能奢望她記得當時的事情呢?
又或者,他只是真的嚇著了她……
第二章
不對勁!事情太不對勁了!
任憑一整夜狂風暴雨的肆虐,都比不上眼前他們所面臨的事兒來得嚇人。
「迎來客棧」裡,十來名壯漢圍桌聚集,個個面色深凝,試圖為他們所看到「異象」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余大,你說,為什麼大哥昨天從岸邊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非常陰沉,一直板著臉?」
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掉向在場唯一有「能力」回答的「資深船工」余默身上。平常大家習慣稱他「余大」,乃是因為他是船上年齡最大、也是和雲晨風認識最久、最深的人,雲晨風的事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從以前不就老是板著」張臉嗎?」余默持著長煙管,氣定神閒地吸了口煙,嘴角噙著吊人胃口的淺笑。
「胡扯,那可大有不同!」眾人之中,一個身材較為矮壯,名為鄭得兄的男子跳出來叫道。
「哦?有何不同,你倒是說說看!」余默一臉興味盎然。
鄭得兄點點頭,以手比了比嘴角,認真道:「大哥以前板臉嘴角是一直線,可他昨晚的嘴角是下垂的。」
「你觀察得倒是挺仔細的嘛!」余默笑道,輕輕朝鄭得兄臉上呼了口白煙。
一經稱讚,鄭得兄粗獷的臉上立刻現出無比得意的神情;信心大了,膽子自然也跟著壯了起來,咳了兩聲,他決定斗膽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們想——大哥會不會因為太缺女人了,才會如此反常?」他曖昧地笑道。「不如我去請蔡掌櫃幫忙張羅幾個漂亮的姑娘來給大哥消消火……」
「消火?」余默聳高眉,忍笑道。「你如果想試試『火上加油』的威力,不妨一試!」
聞言,眾人忍不住一陣訕笑,鄭得兄則是有些尷尬地瞪了每個人一眼。
「你自己想嘗鮮就說一聲吧!幹啥把大哥給搬出來?」人群裡身材最為高瘦的鄭得弟出聲嘲笑道,自己親生胞兄的個性他還會不瞭解嗎?
「嘿,話可不是這樣說!」鄭得兄不平地大叫。「昨天大哥當著我們的面去找那個紅毛番女說話,並且被『拒絕』,這是咱們大夥兒都親眼見到的事實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雖然當時大夥兒忙著將貨搬下船,但眼睛也沒「閒」著,實際情形他們可是全「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說大哥一定是『受辱』太深,一時之間無法平復,心情才會如此低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