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家的人嗎?」過了好一會兒,柴桑才唐突地問。
「我剛好看到你回來,想來拜訪一下,打擾你了嗎?」柳之凡依舊和善有禮。小時候她不在排斥柴桑的名單之列,甚至偶爾會偷偷塞些糖果給柴桑,柴桑懷著感激和期待的心情等著她把自己帶進玩樂的圈子中,但之凡似乎除了因同情而給她一點好處外,沒有要她融入團體的意思。
「沒有。」柴桑走向門面對她,笨拙地問道:「要進來嗎?」
「不用了,我等會兒就要回家,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你把我那本書的封面畫得很美,真謝謝你了。」
並不習慣被讚美的柴桑馬上紅了雙頰,她略微低下頭,不知如何回應。
「不……不客氣。」她有些結巴。
「明天有沒有空?到我店裡來,我請你吃飯。」之凡說著雙手摸索口袋。
「不用了,那是我的工作,你不必因為這樣就請我吃飯。」柴桑急忙推辭,但之凡已找到她要的東西,她將一張名片塞進柴桑手中。
「沒關係啦!就讓我請一次嘛!而且我們那麼久沒見了,你可以跟我聊聊這幾年這裡發生過的八卦啊!」之凡活潑地說道。
「我——」柴桑想說她深居簡出,根本不清楚這附近究竟發生過哪些事,就算有也早被時間磨鈍了記憶,但之凡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好啦!明天我等你來喔!」之凡說完便奔回柳家。
柴桑拿著她給的名片愣在原地好一陣子,之後才認命地拿起那堆書進屋。這時她的腦袋一半被靈感所佔據,在麥當勞的那段時間裡,她思索了幾個圖像,就等回家付諸實行。另一半則被柴斌不安的臉孔所取代,不過她知道自己得有耐性,真相遲早會被揭露,她希望柴斌不會拖到不可收拾時才公開。
柴斌沒有讓柴桑接受耐心限度的考驗,柴桑洗過澡,端著一杯咖啡回房不到五分鐘,柴斌便來敲門了。
他一進門便立刻關上門,以比在樓下更不安的神情面對她。柴桑招呼他坐下,看他那對欲哭無淚的雙眸,她微微感到事情不妙,既然柴斌會來找她,當然是因為求助無門才需要她的幫助,總不會想和她談心吧?
於是她開門見山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柴斌坐立不安,臉上冷汗直冒,望著向來最沉靜的二姐,不知該如何開口。
大姐前陣子說二姐有自閉症,但他不相信,他看過二姐和高中及大學同學們聚在一起討論功課和學校事務。二姐很聰明,總是靜靜觀察、思索再提出意見,她不像大姐那樣喜歡浮誇自己的優點。
大姐老不在家,對二姐根本一無所知,全家人都知道二姐只是內向,那晚才沒有人附議大姐的說法,而他們沒為二姐辯護是因為她置之不理,沒有人想表明替哪一方站台,以免大姐又說些更尖酸刻薄的話破壞氣氛。
家人裡他最喜歡三姐柴恩,因為他們年齡相近,從小就是好玩伴,不過她有些勢利,滿會斤斤計較。比起柴斌這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柴恩也不過是年長他兩歲的大女孩,他們的玩心相當,因此每當有困難,柴斌絕不會和她商量。他或許會告訴柴恩他有麻煩,但他總找二姐幫忙解決。
二姐在他喜歡的家人中排名第二,她不冪騿B不計較,比起喜歡小題大作的父母和見死不救的大姐,二姐簡直像救世主。從小到大他惹的麻煩不計其數,但很少大到需要父母出面才能解決,總是二姐替他收尾。她像個保姆般照顧他和柴恩,因此她的存在絕對有其必要,他也絕對相信她沒有自閉症。
若二姐真是自閉症患者,大姐一定是過動兒。柴斌諷刺地想道,柴雁根本是個停不下來的陀螺,她以自己為中心不斷旋轉,總把身邊的人撞得東倒西歪、傷痕纍纍。
「我……懷孕……」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就又閉上嘴巴。以現在的科技而已,男人當然還不會懷孕,就算有機會嘗試,柴斌也不會想去做。
柴桑沒有露出任何驚訝或好笑的表情,耐心地等待他說下去。
「我的女朋友……懷孕了。」他戰戰兢兢地說完,「兩個月。」預料到一般人接下來一定會問的問題,他又補充一句。
「你想娶她嗎?」柴桑平靜地問。
柴斌像受驚似地激烈搖頭,並惶恐地看著她。
「我……我才十八歲,還要考大學。」
「結了婚不表示不能考大學。」她強烈地感覺到將考大學絕不是柴斌不願娶那女孩子的原因,如果只因他太年輕不想被婚姻束縛還有點可信度,但她認為原因不只這一項。
「可是……爸爸他……」柴斌不用說完整句話,柴桑就已瞭解他的意思。
柴庶寅絕不允許這類事情發生,他的觀念根深蒂固,不管他多疼愛那個孩子,不管當時孩子是否已成年、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就是不能接受違背傳統的事情發生。
像柴雁和陸雍泰結婚前便同居了,不過是在他們同居一年多後才爆發出來。柴桑還記得有多生氣,只是柴雁太懂得掌握父親溺愛她的心理,對陸雍泰也無從挑剔,更何況他們最後結了婚。
但柴斌不同,他只有十八歲,他的好玩、深夜不歸已是柴庶寅能忍受他叛逆的最大限度,若是他今年沒考上大學,又未婚生子或奉子成婚,絕對超出柴庶寅的容忍範圍。柴庶寅或許不會對獨子太殘忍,但那風暴也不是柴斌這種有心無膽的人願意承受的。
這時候,柴庶寅應該很慶幸自己有個完全不怕惹上麻煩的女兒柴桑。
「也許爸爸會很高興要抱孫子了。」柴桑意圖安慰道。這也有可能是實話,柴庶寅催柴雁生孩子很久了,他和柴庶寅一心想抱孫子,只是他們不能確定柴庶寅夫妻對於抱自己十八歲兒子的兒女有什麼樣的感受?
「二姐,拜託你不要告訴爸爸!」柴斌驚怕地要求道。
「那女孩子怎麼說?」柴桑不對他的要求做承諾,她向來不輕易答應任何她不確定能否做到的事。
「她只說絕對不能讓她父母知道,他們會打死她的。」「她沒有哥哥或姐姐嗎?」
「她是老大,只有一個弟弟。」
柴桑無聲地歎口氣,「那你們是想要墮胎鴃H」
「只能這樣了,我們不可能結婚。」柴斌相當篤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