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他聽見趙星慈從浴室出來,走回房間上床就寢的聲音。如今,四周陷入極度的沉靜,僅餘秒針滴答走動的聲響,提醒著時間的逝去。
瞄一眼時鐘的指針,快凌晨兩點了。
他無聲地步入趙星慈的臥房,靠近床鋪上熟睡的人兒。
她是因為他的陪伴,才會在受到驚嚇後睡得那麼安心,還是她一向如此沉睡?
他們之後誰也沒再提起那個吻,彷彿它不曾發生一般。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困惑不安。
方展羽的視線移至趙星慈沉睡的美麗容顏,放縱自己仔細地、深深地觀察她臉龐上每一個細緻的小地方。
從微蹙的秀眉、又長又翹的睫毛、挺直的鼻樑,一直到即使不用唇膏也依然嫣紅的唇……
已經記不清是從何時起,他就渴望能這樣細細瞧她,渴望到心裡發疼。
彷彿受到催眠似的,他慢慢地伸出手,渴望去撫摸她光滑細緻的臉龐。
她突然發出一陣不安的輕喃,方展羽驀地收回手,但是渴望的眼神仍然依戀地停駐於她的睡顏。
不情願地,他緩緩地轉身離去,嚥下一個無聲的歎息。
在千種情愛裡,惟有暗戀永不會開花,也沒有結局,因此是惟一永恆的。它是一種甜甜的自虐,像肺葉上一小片鈣化的印記,留下難以磨滅的回憶,在最深的地方隱藏……
輕輕地,他為趙星慈關起房門,回到客廳的沙發,蓋上她給他的毯子,閉上眼睛。
星慈……你就是我心頭的印記,然而,我真的只能把你深藏在心底嗎?
*** *** ***
隔天清晨,當趙星慈被鬧鐘吵醒,揉著朦朧的雙眼走入客廳時,客廳裡已空無一人,只餘下昨夜她拿給方展羽的那條毯子,整齊地疊在沙發上。
趙星慈上前拿起毯子,緩緩地將臉龐埋入柔軟的毯子中,猜想著能否吸嗅到他特有的氣息。
但幾乎是立即地,她欲蓋彌彰地把毯子藏到身後,錯愕地望著地板發呆。
她剛才是在幹什麼?她自問。天啊!她怎麼會做這麼傻氣的事?
牆壁上的咕咕鐘突然響起,八點整。
趙星慈因咕咕鐘的聲音而驚跳一下,匆匆把手中的毯子放回房間收好,接著到浴室梳洗,趕著去上班。
她不想深究自己方纔的舉動。
昨晚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覺得她和方展羽之間的確存有某些異樣情愫,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一個年紀比她小了快四歲的男人……
她喜歡他,也很感激他對她的好,但她寧願他們是像姊弟一般相處,這樣一切都會單純些。
如果慧芬或二哥知道,一定會說她頑固吧?
感情的事情是無理可講的,如果他們一定要說她頑固,那也只能由得他們去說了。
她在波卡平時用餐的食盒內裝滿貓飼料,放在鐵欄杆內,希望它會自己回來。
接著,趙星慈拿起包包出門,這次她沒忘記小心地把門鎖好,甚至還仔細檢查再三。
她並不打算把昨天遇襲的事情告訴父母,以免他們替她擔心,但是,為了保護自己,她決定在那個病患尚未回到精神病院前,把二哥找來陪她一起住。
「星慈,昨夜沒睡好嗎?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趙星慈才進辦公室,彭慧芬一抬頭看見她,便關心地問道。
平時星慈都神清氣爽的,怎麼今天不但有黑眼圈,而且氣色也不如以往紅潤?
「是嗎?」她摸摸自己的臉頰,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可能太晚睡,睡眠不足吧!」
她不想張揚昨天遇襲的事情,以免好友擔心,何況,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方展羽在她家過夜。
「你呀!真搞不懂,你又沒男朋友,也不愛玩,到底每天混那麼晚在做什麼?」彭慧芬開玩笑道。
趙星慈尷尬地笑笑,沒說話。
「對了!聽說上回大鬧醫院,嚷著要娶你的那個傢伙,趁著醫療人員不注意,從療養院溜出去了,你自己小心一點。」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療養院發給醫院的通知。
「喔,我知道了,謝謝。」可惜這個警告來得太晚,趙星慈在心中苦笑。
「療養院說他的病情極不穩定,具有危險性,所以要我們一發現他的行蹤,就通知他們。」彭慧芬說道,「不談這個,星慈,你這個週六有沒有空?」
「什麼事?」
「骨科那邊要去烤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說不定能認識你的真命天子喔!」彭慧芬眨眼說道。星慈總把每個人都當朋友看待,間接拒絕了許多追求者,八字始終沒一撇,真想問問她和展羽小弟的進展如何。
趙星慈看著彭慧芬意有所指的眨眼,腦中又進出方展羽孤傲專注的神情。
她連忙揮去他的影像。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她反常地迅速答應。也許她的確需要多認識一些異性,好讓自己的心思從方展羽身上移開。
拿起護士放在她桌上的資料夾,她走出辦公室,往二樓門診的方向走去。
她是應該多認識一些人,好讓她忘了她和方展羽親吻的那一幕。
她不該多想他的,在她的觀念裡,兩個人在一起要幸福,前提是必須有相似的背景和價值觀,光只有戀愛的甜蜜,無法維持長久的親密關係。
雖然她不瞭解方展羽的家庭背景,但從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看來,他們之間的差異太大,不僅僅是年齡,就連對世界的觀感,都有極大的不同。如此相異的兩人,怎麼能擁有幸福?
遠遠地,她瞧見方展羽的身影一如以往地出現在門診櫃檯旁邊,黑眸凝視著她。
他一直都是這麼凝視自己的……是她太遲鈍,所以一直沒有看出他眸中的依戀。如今她明白了,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感情,她只想逃開。
刻意不經過櫃檯,趙星慈只遠遠地朝他輕點個頭,便直接進入她的看診室。
中午,她得和他談談,他們之間總得有個人出來把關係理清,否則對彼此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