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捕捉了她的唇。
大海貪婪、瘋狂地拍打著海岸,彷彿和他的心相呼應。
她感受到唇上他海水般沉重的份量。來不及思考的瞬間,她已淹沒在一波又一波的浪花之中。
只有他們倆。他嘗著她唇瓣的溫潤,吻著她被海風吹得涼絲絲的臉頰。一朵朵黑雲間,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星光。她噙著淚水,吃吃地笑了,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他在那透明的眼裡看見自己長久以來深沉強烈的感情,終於還是無法隱藏。
淡淡星光下,她那蒼白、慵倦的臉,這一刻在他看來是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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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何大哥。」
一見進門的人不是自己期待的,戚幼吾剛亮起的眸子又黯淡了。
「你以為是誰?」何大成嗅出她的失望。「魏欥華還沒回來是嗎?」
「嗯。」
「暑假快過完了吧?」
「對。下星期就開學了。」
「你暑假都做些什麼?」
「當家教。」
「喔。對了,今天是週末,他沒帶你出去玩啊?」
「他很久沒帶我出去了。」
「他那麼忙啊?大概是暑假的關係吧,美語中心暑假學生特別多,忙著賺錢去了。」
「何大哥,你吃過飯了嗎?我做了晚餐,幾乎沒動過,你吃嗎?我去熱一下就好,很快的。」
「我吃過了,謝謝。」發覺她悶悶不樂,他又問:「怎麼啦?瞧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沒有。」
「一定有,你騙不了我,是不是魏欥華又凶你啦?」
「沒有。他現在根本不理我,待在家裡的時間少之又少。我難得有機會跟他說上幾句話。」
「哦?他又吃錯了什麼藥啊?戚小妹,你覺不覺得他像個暴君?」
「不會啦,他對我很好,只是──算了,我也不會形容。」
她不知如何對何大成啟齒,從鼻頭角回來之後,魏欥華對她的態度完全變了,兩人之間只剩突兀和生疏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宛如某種不知名的種子,被迷亂的春風吹送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除了疑惑還是疑惑,她滿懷這種疑惑跟同學去了趟東海岸,滿懷疑惑地當了一個多月的家教。
「你別太在意了,他就是冷血、怪胎。我用膝蓋都能想像他發無名火的德性,真是何苦呢?虐待自己還順便蹧蹋別人,他搞不好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也說不定。
不記得是哪個大詩人曾說過,男人最怕的是,既不能和女人一起生活,也不能過沒有女人的日了,他可能有這方面的困擾,才會這麼陰陽怪氣的。」
「他現在沒有女朋友了嗎?」
「你應該比較清楚吧?有女人上家裡來找過他嗎?最近。」
「沒有,自從上次我要他去向人家要回鑰匙之後,沒見他再帶女孩子回來過夜。」
「哦?」何大成聞言不可謂不訝異。「還有這回事?他聽你的?」
「嗯。」
何大成當下決定探探她年輕的心。情況有點詭異,他早就覺得老友不對勁了。
「你喜歡他嗎?」
「喜歡。」
「你真的不打算回自己家啦?」
「我現在真的是無家可歸了,」她眼裡又浮現一抹悲哀。「暑假初我發現我哥把房子賣了。」
他點著頭,體會著她的痛楚。「你想過如果有那麼一天,魏欥華回加拿大去了,你怎麼辦?」
他知道這一問對她無異雪上加霜,但他看得遠,因為他太瞭解魏欥華了。一個人如果可以從加拿大躲回台灣,自然也能從台灣躲回加拿大去。如果他沒料錯,戚幼吾將是唯一的理由。
見她靜不作答,他又接了下去:「或者,有一天他結婚了,你還跟他住嗎?」
「他說過他不想再結婚的。」她脫口而出,三分激動,七分不安。
不必再問什麼了。何大成發覺一切已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眼前的女孩已當了愛情的新兵,而魏欥華那廂則是個愛情的逃兵。
「想去看電影嗎?我陪你去。」
她緩緩搖著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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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她的身影被慘淡的路燈拉得好長好長。呆呆地注視著偶爾經過身旁夜歸的人和車輛,直到一隻身材苗條的小白貓慢悠悠地踱過她身旁,才緩緩地轉過身繼續走著。
她得回家去了,她告訴自己。這一晚已弄得她神魂顛倒。
「上車。」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正要發出的聲音被暗夜輕而易舉地吞沒了,望著魏欥華,她停下腳步。
「快點上車!聽見沒。」他推開車門急急催促。
「這麼晚了跑到街上來晃什麼啊你?不怕危險嗎?」她才關上車門,他劈頭就是一頓數落。「你想幹嘛你說,撞車嗎?」
他對她發脾氣的樣子跟以往沒什麼兩樣,她努力地想在車廂內嗅出一點異樣的感覺。
車子很快就進入停車場,熄了火,他依舊氣急敗壞地瞪視她。
「說啊你,這麼晚了還上街幹嘛?」
他雖虎視眈眈,心裡卻感到莫名興奮,為了好不容易有個理由可以讓自己對她大發雷霆之怒。
她凝望著他的怒顏,專心地忘了眨眼,兩眼疼得滲出淚水。
「又怎麼啦你,哭什麼?」SHIT!他暗咒一聲。「因為我沒回家吃晚飯?」搖頭。
「因為我夜歸?」搖頭。
「因為我最近沒空理你?」搖頭。
「因為你碰上生理期嗎!」他大吼一聲。
她不再搖頭,卻哭得更厲害。她承認自己不講理,但此刻她一點也不想講道理。沒道理的話她又說不出口,只能賴皮地哭,沒完沒了。總不能要他承諾永不再婚吧?
「下車,下車。」他不耐煩地先下了車,連拖帶拉地將她拉進電梯,上了十五樓。
「等一下,」她在他打開門之前,拉住他的手。
「還有什麼事?」無奈地,他停止開門的動作,轉身向她。
「你都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你想要我說什麼?哪有那麼多話好說。」他又轉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