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的溫度因他的離去降了許多,冷冽迅速鑽進她的每一個毛細孔裡,在眼眶凝結成液狀,一滴一滴沿著臉頰,直滴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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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停車場裡,魏欥華大步走向自己的座車。事情總算告一個段落了,他心中有說不出的輕鬆。
車子一發動,他立刻打開音響,二胡以其飽暖的音色,至情至性的豐沛情思吐露著深沉的心靈之音,猶如一個飽嘗世間冷暖的多情男子。那充滿誘惑的感性,教他沉溺其中,久久不能釋懷。
車子出了地下室上路,創意十足的胡琴模仿人聲的俏皮饒舌歌,更似要襯托他愉悅的心情,教他不禁莞爾。
我家的門前是沒有小河,
更別說想要後面有山坡,
現在的路上已經野花多,
別說他們他們紅似火。
有一個女孩看見野玫瑰……
紅燈亮了,他輕踩著煞車,在緩慢的車流中,兩眼不經意地朝車外望了望。
這一望,望得二胡變了調。老天!不是「有一個女孩看見野玫瑰」,而是他又看見那個野玫瑰一般的女孩。
車流繼續前進,他打了方向燈,朝路邊靠去。
五十公尺後,他找到一個路邊停車位。
不是說有人會來接嗎?看樣子她說了謊。在她靠近自己時,他下了車,在紅磚道上攔住她:「不是說有人會來接你嗎?」
她站住了。
「你開你的車,我拄我的杖,管那麼多幹嘛?」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因為三十好幾的攝氏高溫和他詢問的森冷目光。
「你這麼一拐一拐地,想到哪裡去流浪。」
「流浪?就你現在這副德性?右腳上了石膏也能流浪?」
「走一步是一步,走累了我就會昏倒在路上,昏倒了自然就會有好心的路人再把我送回醫院。」一路走得艱辛,豆大的汗珠掛滿她的臉。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心險惡,你是不是想再找部車來撞,撞得左腳也上石膏?」
「你這個建議不錯,如果我一直不昏倒那麼我會考慮再去撞車。」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一而再地找死?」
「目前我除了跛腳之外,沒什麼大毛病。」她瞧著自己的右腳道。
一句話喚醒了他該死的同情心。
「天氣很熱,你先跟我上車吧。」
她有些遲疑,但只維持了數秒鐘。見他說得正經,她同意上車避暑兼避難。
「為什麼叫我上車?」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吧。」
「我不知道。」
「你──」他立刻後悔自己請她上車。比賽氣死人,她得第一名。「下車!」
「好。」二話不說,她推開車門,拾起那只上了石膏的右腳就要下車。「請你把枴杖遞給我。」她回頭看了看剛才被他扔在後座的枴杖。
「算了,你別下車了。」他又改變主意。
她狐疑地望著他。
「把你的右腳放回車裡,關門!」不知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又吼了一聲。
「你會不會再改變主意?」她沒動,右腳還在車外。「我這只右腳可禁不起這麼折騰。」
「你再囉嗦我就立刻收回剛才那句話。」
「你不是怕我給你添麻煩嗎?」
「關門!」
她抬右腳回車上,關了門。
「算我倒楣,」他嘟囔一句。「我決定收留你了。」
「收留我?為什麼?」她覺得他又像是個好人了,如同她對他的第一眼印象。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因為我倒楣而你幸運。」他露齒一笑,幽默中帶點無奈。
如果「機率」是填充題的話,那麼當他開車意外撞上她時,他就已經掉進那個機率的空格裡。情況顯然是他尚未解出答案來,而好奇心在此刻被她引發。
瞧她被自己的「倒楣與幸運」論弄得一臉霧煞煞,他又開口了:「你的生日是八月二十日?」
「對呀。」
「屬猴?」
「你怎麼知道的?醫院還要你填我屬的生肖嗎?」
「沒有。」他笑出聲來。
「那是你自己算出來的嘍。」
「嗯。」他頷首。「心算、很快。我屬猴。你當然也屬猴。」
「你也屬猴?」
「大你一輪的猴。」他又幽默了。沒想到才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已在這氣定神閒的車廂內和她交換友善的眼光。
「原來你那麼老啦?」她也笑了,長長的睫毛輕輕地眨呀眨地,每眨一下,眼裡便捕捉了兩個他。她一點也看不出他有那麼老了。
「就是呀,足足大你十二歲,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也對她眨了下眼。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她喃喃重複著,皺著眉、歪著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她驚呼道:「你跟我同一天生日?」
「You are right!」聰明,他喜歡反應快的女人。不,是反應快的小孩。
「所以才決定收留我?」
「嗯哼。」
她興奮地吹了聲口哨。路人此刻看來和行道樹一樣悅目,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也不那麼刺耳了。
望著她有點得意忘形的模樣,他回想自己為何突然心血來潮決定自找麻煩。人車碰撞時相遇,不遲也不早;剛剛好的巧合,不多也不少。合著她和自己有緣,That's all。
「你叫幼吾?」這名字讓地產生過聯想。「幼吾,吾幼,你的名字讓我想起我女兒。」
「喔。」她不太喜歡他這個收留自己的理由,說不上來為什麼。
「我們是不是要一直坐在車上講話啊?」她問。
「喔,」他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不講了。」他發動車子了。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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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不再講話,半個鐘頭之後他在一處停車場將車停妥。她猜想目的地到了。
「下車吧。」他先下車,從後座取出她的枴杖,繞到她這邊,扶她下了車。
「我們到了嗎?」她不知自己是到了哪兒,隨口問著。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