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換掉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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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她大大方方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真的很燙耶。」

  「我給他吃過退燒藥,可是沒退多久又燒,還是去給醫生看一下比較妥當。」阿公說看歎了聲氣:「他也真是的,熱天洗冷水澡就算了,這麼冷的天也洗冷水,一定是著涼,得了重感冒。」

  「貪涼?活該!」

  阿苗的一句風涼話教床上的傅強發出一聲囈吟,記憶之火燒得他全身更加滾燙——

  母親的手心貼在老三的額上,發覺了他不對勁。

  「怎麼啦你?」

  「媽,你別吵我啦,我困。」

  「又夢見自己變成大老鷹啦?」笑一聲,她又道:「你喲,貪涼!老光著身子睡覺,著涼了吧?」

  她急著趕牲口上鎮裡去賣,對孩子的小病不是特別在意,拿了顆中藥丸給小女兒,要她喂三哥吃。

  闊兒費了好長時間才把藥餵下了口,他在炕上翻來覆去好久,全身仍舊燒燙。

  恍恍惚惚之間,他看見自家大院聚滿了人,大家圍著村裡一位瞭解民間治病偏方的女人,彷彿老三的小命已操在她手中。

  「三哥,你現在覺得怎樣?」

  闊兒見女人又是拔罐、又是扎針的,結果只是搖頭。急得她不得不附在三哥耳邊問話。

  「我看見大老鷹,還看見大野狼,看見自己騎著馬到處跑——」老三撐了會兒眼皮,無力地告訴闊兒。

  「大叔大嬸們,求求你們救救我三哥吧!」她立時向周圍的長輩們下跪嗑頭。

  「我看老三是中了邪,」女人有了主意。「要不,咱去前村請醫仙來作法替他收魂吧。」

  母親上鎮裡賣牲口,老大上學去了,家中能作主的只剩老二,向來沒什麼主見的老二這就去前村請來大仙。

  大仙喝了酒,唱了神曲,舞得好似魂已出竅,又似神已附體,老三還是氣息奄奄。

  「大仙到底靈不靈啊?」

  不知大仙是否聽見這話,生了氣,他用大被子把老三包了起來,拿起籐條便在他身上抽打起來。

  被子裡的老三死命掙扎,看得闊兒好不心疼,她撲上前去,抱住三哥。

  「大仙,你別打了,我三哥快被你打死了!」

  「何方妖孽?竟敢擋住我的路!」

  闊兒挨了好幾抽,但沒有人敢上前阻攔大仙。

  千鈞一髮之際,老大回得院內。

  他忿忿推開大仙。「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愚弄群眾?!」

  「別胡來呀!大仙這是在救你三弟的命!」出主意請來大仙的女人著急地阻止老大的行為。

  「哼!怪力亂神!我才不信這一套!」他往大仙面前跨一步。

  「滾!收拾你這套鬼把戲,滾出我家!」

  大仙與他對峙一陣,不甘示弱地又唱將起來、跳將起來。

  老大怒不可抑,衝回屋裡取出手槍,「滾不滾?再不滾,我就讓大家看看,是你厲害,還是子彈厲害!」

  大仙行頭也不要了,連滾帶爬出了大院。

  村人跟著鳥獸散,老大立刻要二弟趕車過來,他抱起三弟,乘馬車到鎮上就醫。

  一路顛簸,老三似乎清醒了些,他微張雙眼,看見大哥眼中閃著淚光——****

  「你醒啦?那就下床吧,我阿公要送你去看醫生。」

  「不用那麼麻煩,我睡一覺就沒事了。」

  「別逞英雄,裝鐵漢,」江早苗跟著他道:「萬一你壽終正寢,我阿公可是會心疼的!我都趕回來顧家了,你就讓我阿公好好關照一次嘛。」

  「是啦,有病就要看醫生。」

  阿公再次催促,傅強只得下床。

  饒是傅強年輕,體能又好,打了一針、吃了藥,第二天他又能起個大早,照樣在農場上工作。

  餵過雞鴨後,他修起牛棚來了。圍欄壞了有一段時日,前兩天他就進城買了些木材回來,工作太多以致拖到病好了的今天才有空修補圍欄。

  他先量了尺寸,然後鋸木頭,由於太過專注,也因為鋸子發出的聲響,所以他不知江早苗正杵在自己背後。

  「喂,阿公要我來叫你回去吃大補帖!」

  見他只是稍停一會兒便充耳不聞地繼續鋸木的動作,她本就不太爽的心情愈顯惡劣,倏地就劃步到他面前來。

  「你聾啦?沒聽見我在跟你講話嗎?」

  他抬頭看她一眼,繼續鋸木頭。

  「你——」她從他的臉往下瞪,赫然發現被鋸到一半的木頭上有血跡。「哎,你瞎啦?沒看見自己流血了嗎?」

  他扔下鋸子,坐在地上,沒有表情地看著自己左手食指上的傷口。

  「你啞啦?」她看著那尚在流血的傷口,吃驚於他沒有反應的反應。

  「我全殘。」他抬頭仰視她。「又聾又瞎又啞。」說完衝她一笑,笑裡不無挖苦:「你突然背後喊我,嚇了我一跳,這一閃神就鋸破了手,一點小傷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我就沒停下來乞求你的關心,結果——」他刻意稍停,「我就成了全殘。」

  「哼,這下你更有理由哈大補帖了。」她白他一眼就開步走,「快跟我回屋去吃阿公精心為你調製的藥燉排骨,別害我挨罵!」

  「別跟阿公說我受傷的事。」他還坐著,轉頭提醒她一句。

  「我當然不會說,說了阿公會很傷心的,你丟了他一塊心頭肉!」

  他剛要站起身,她最後那句話教他坐了回去——

  「別告訴媽,知道嗎?」

  老三心血來潮,說要修馬棚,闊兒守在一旁,專心地看他修圍欄,看著木屑隨著他手中的斧頭飛揚,眼裡淨是崇拜。他一不小心,讓斧頭劃過左小指,流了好多血,卻是在她替自己包紮傷口時交待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你怕挨罵。」

  「我怕媽傷心,我丟了她一塊心頭肉。」

  心頭肉?傅強不禁看看自己的左手,不解的是,阿苗為什麼那麼不溫柔?她該替他包紮傷口才是,而不是這樣漠不關心的走開。

  她可以什麼都不記得,但不能忘記對他好。

  「你到底走不走?」阿苗折回他面前,怒火又旺了些,「等一下看見我被阿公罵會使你人爽身體勇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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