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釋重負的人是舅舅,她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何釗此刻的態度像是逮著她什麼把柄似的,比剛才宣佈找到老婆時還得意幾分。
「我發誓我沒那樣說過!」
「好好好,是我自己生性多疑可以了吧?我錯把『舅』當『Joe』,錯看了你們甥舅的親熱關係,可以了吧?」不甘地,他又一次模仿她那聲:「『舅——』?」
她決定不再搭理他,這就埋首工作中,只是餘光仍能瞟見他還嘲諷地笑著。
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如果娶妻無異宣判何釗的死刑,那麼他選擇李舒蓓為偶之舉,無異是想讓自己的死發揮最大的意義。
何旭敏是這麼認為的:既然母命難違,他乾脆娶個富商之女,好歹有助自己事業的發展。
她剛結束和準新娘的會面,見識了富商、富商之女,和富商氣派豪華的別墅;當然,她也記錄了女方對婚禮相關事宜的種種要求。
令她奇怪的是,何釗對她報告的一切似乎不很感興趣,總是一句「都依他們」就沒了下文。
接下來的幾天裡,準新娘的爸爸經常打電話到何釗辦公室來,不是找何釗,而是找她。
「李老闆是不是想跟你單獨約會呀?」
一見她收線,何釗就問,曖昧的眼盯著她。他相信她已知曉,李老闆是個鰥夫。
「是又如何?你又想提醒我,不可以趁『公務』之便,談男女私情嗎?」
「喔不,我是想提醒你,他才剛甩掉前任女友沒多久。」
「多謝!不過我不需要這種提醒,因為我一點也不想當你岳母。哼,我才不像他女兒呢,對頭老牛感興趣!」
「欽,我對我未來老婆來說可能是老了點,不過對你可就不算老了,你不是二八佳人,是二十八,好不好?」
未來老婆?真刺耳!
「我也許會嫁個小自己十歲的男人,你等著看吧。」
「你少摧殘民族幼苗了,小十歲?」他拍額道。「當心人家爸媽告你誘拐無知少年!」
「我還沒懷疑你誘拐初出校園的少女哩!欽,從沒聽你提起過,你跟你『未來老婆』是怎麼搭上線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內情吧?」
他咧嘴而笑,看在她眼裡卻只是牽動肌肉而已。
「這真是不可告人呢。所以,即使對你,我都無可奉告。」語罷他擺開雙手,一副抱歉的樣子。
她忽覺自己的某種權利被剝奪了,胸口一陣悶。
「生氣啦?」他看出她有些異樣。
「不,」聲音冷靜下來,「相反地,我應該對你說抱歉。剛才我問得很不禮貌,我不該使用『搭上線』和『不可告人』這樣的字眼;你當然可以不公開自己和女朋友的戀情,我無權那樣問你。」停了停,她慎重道:「對不起。」
「哪那麼囉嗦啊?」他笑著說,「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樣講話算無禮,就算有點不客氣吧,我也不能責怪你;你會這樣講話一定是因為受我『薰陶』太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完他又嘿嘿笑了兩聲。
她抿唇一笑之後埋首工作。
「唉,要結婚嘍!」他忽地又出聲,聽不出最喜悅,還是無奈。「我要結婚嘍——」
五分鐘之後,她突然甩筆在桌上,出了辦公室。
「媽的!」他等看不見她的背影時才咒出口。
「你們來啦?請坐、請坐。」
趙子揚一見何釗和何旭敏隨著領台服務生朝自己走來,立刻起身,禮貌一句。
這次午餐約會是何釗提出的,他覺得應該慰勞一下趙子揚在公關工作上的優異表現。
「來來來,女士優先,你先請。」
何釗一派紳士地朝何旭作了個「請人座」的手勢。
她於是先坐進靠窗的座位。
「趙先生,請!」
「不,何先生請。」
兩位男士相互禮讓,誰也不肯先入坐。
「何旭敏,你希望我們哪個跟你坐一邊?」何釗不敢直接坐上她身旁那個位子,乾脆微求她的意見。
「你跟我坐好了。老闆跟特助一國,趙先生不跟我們一個公司,他應該自己坐。」
她估計一頓西餐吃下來,少說得花一兩個鐘頭,她並不想長時間跟何釗面對面坐著。
何釗這才笑著坐下,趙子揚隨後也坐上外甥女分配給自己的座位。
「你怎麼喊他『趙先生』呢?」
「公私應該分清楚。」
兩個男人相視莞爾。點完餐之後便聊了起來。
趙子揚建議何釗,新概念集團應該更積極地支持一些公益、慈善活動,以便增加新活力,同時使企業形象更完美。
何釗原則上同意。
「喔,忘了向何先生道賀,我聽旭敏說,何先生佳期已近,恭喜你了!別忘了發喜帖給我。」
「當然當然,你一定會是我婚禮一重量級的客人。」
主廚特餐來了,三人安靜了片刻,才又有對話出現,但只是兩個男人的交談。
何釗後來一個突兀的動作,教桌上氣氛出現瞬間的尷尬,服務生前來收餐盤,外帶點附餐。何釗趕在收走盤子之前,叉起何旭敏盤底那塊馬鈴薯,放進嘴裡。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他邊嚼邊在特助身邊嘀咕:「我不喜歡吃馬鈴薯,不過還是不要浪費比較好。」
「對不起,二位,我去一下洗手問。」她面無表情,暫時離開。
「她在家不會這麼容易就跟誰生氣吧?」何釗問趙子揚。
對這類似埋怨何旭敏的話,趙子揚只回以一笑。
「旭敏跟著何先生工作也有兩年了,你覺得我這個外甥女怎麼樣?」想想,還是趁機打探一些事好了。
「很好呀,」瞇著眼作思考狀,又說一次:「很好,幾乎挑不出毛病。」
「你指的應該是她的工作表現。人呢?我是說——算了,何先生都快結婚了,我不該問這個。」
「無所謂。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想問我有沒有討追求她的念頭,對吧?」不待回答,逞又道:「不瞞你說,有。她到我辦公室工作的頭一個月裡,我就提出過約會的要求,她沒答應。」聳聳肩。「後來我就漸漸發現,她欣賞的不是我這種類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