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揚無需問他是何種類型,外甥女已形容過無數次。見何釗開始往洗手間方向頻頻探頭,趙子揚覺得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何釗對旭敏存在著一種出於習慣性的依賴,或者,佔有慾。
「怪了,上個洗手間要那麼久嗎?」自言自語。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才見何旭敏回桌。
「媽的,你去生孩子啊?」
何旭敏聽了只是朝對面的趙子揚鼓起腮幫子,作了個敲何釗後腦勺的假動作,惹得她舅舅笑出聲來。
「真的,我大姐生老二時都沒用這麼多時間。那一次我姐夫人不在台灣,我大姐一開始陣痛就打電話傳喚我;我送她到醫院,進待產房,我這邊手續都還沒辦好,她那邊已經生了,跟下蛋一樣!」
何旭敏總算跟著他倆笑了。何釗打開了這個話匣子之後,又一次滔滔不絕,幾乎是把所有自己處理過的家庭事件全說了出來。
趙子揚聽得津津有味。而何旭敏只想著,何釗日後再有什麼家庭問題,應該不需要找她幫忙了?
這天下午,何釗由客戶那裡回辦公室來,只見何旭敏楞坐在位子上。
「你這樣子是在假寐還是怎麼?」他邊朝座位走邊問。
「我正在思考。」
「哦,是嗎?在思考你老闆我結婚之後能活多久?」他自嘲一笑。
「那不是我該思考的問題。」她起身,拿了一疊紙張移步到他桌前,輕輕一放。「我剛才是在想,為什麼你不聽你媽的話。她要你婚後住家裡,你為什麼不肯?她說她已經要你大姐跟孩子回自己家住了,以後家裡就沒小孩吵你,說家裡現在只住了她跟你兩個妹妹,應該不至於妨礙到你們小倆口的新婚生活,為什麼你決定把現在住的公寓當新房?是不是你怕她這個作婆婆的難伺候,委屈了你老婆,所以才不要跟她住?」
他一聽就哀歎。
「女人真的很麻煩,我根本沒想過這些。我懶得搬家,好不好?而且,根本沒必要。吃飽閒閒沒事可做,整天動腦筋找我麻煩!不住家裡她還是可以隨時宣我面聖呀。」
「那你再去向她作進一步解釋吧,別再叫我當你們母子的傳話人。真是好笑,她說她本想自己問你老婆是不是不願意跟婆婆住,又覺得這樣做不太好,所以就叫我去問。欽,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問准媳婦這種問題了,我算哪根蔥啊?我憑什麼管你們的家務事?你快點把這件事解決了,省得你媽一打電話找我。」
「沒什麼好解決的。我老母要是再找你,你就說是我老婆不想跟婆婆住好了。有本事她去找我老婆理論吧。」
「這——」她挺疑惑。
「這什麼這?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好不好?」
「這樣講不太好吧?等一下害得婆媳不合,你這個夾心會當的很辛苦耶?」
「你不必替古人擔憂了。婚我都願意結了,還怕什麼辛苦?哪,不是我老母自己說的嗎,我中意的她就中意!不結婚不行?好呀,我結婚,看她還想怎麼樣!」
互視片刻,她轉身回座位,只思忖著:他到底有多愛自己的老婆。
輕輕的叩門聲教何旭敏回過神,才發現手中書本一直敞在同一頁。
「請進。」
她沒料錯,是舅舅。
「我看燈還亮著,猜你一定還沒睡,所以才想跟你講講話。」
趙子揚知道她和自己一樣,都有睡前閱讀的習慣,他從眼前這張臉上判斷出,今晚她並未享受到閱讀的樂趣。
「舅,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安靜得有點離譜,所以才來找我陪你製造點聲音?」
他笑著拉過椅子坐下。
「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挺羨慕何釗的?雖然他把自己的手足形容得像魔鬼,但擁有一群為自已添麻煩的家人,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這麼說來,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人嘛,難免有不知足的時候。」感歎一聲。
「舅,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氣說話,老氣橫秋的。」她噘了下嘴,愛嬌地。
「哦,是嗎?」他刻意模仿何釗的口吻。「我才大何釗幾歲,講話口氣怎麼會跟他差這麼多,是嗎?」
「舅——」她微怏地拉長尾音,一點不甜。「你幹嘛一直提何釗的名字?」
「喔,舅不是有意的。」他輕咳一聲,再道:「只是覺得你心事重重。」
儘管趙子揚暗示得很技巧,把「心事重重」跟「何釗」連結起來,但何旭敏顯然不認為兩者有任何關係。
「不是『心事重重』,是『疑雲重重』。」她這才合上書,在床上坐得更直一些。
「嗯,說下去。」
猶豫了好久,她才說:「那天我們不是跟何釗一起吃中飯嗎?我去了趟洗手間,你記不記得?」
「記得。你去了好久,何釗還開玩笑說你是去生孩子。」眨了下眼,促狹。
「我在洗手間裡遇到李舒蓓。喔,就是何釗的準新娘。我問她怎麼也在那,她說她跟幾個朋友在湘菜廳吃飯。我就告訴她,說我跟何釗在西餐部請合作夥伴吃飯,問她要不要去跟何釗打聲招呼,她立刻就回我一句:不必。當時我覺得好奇怪,但是又不好意思問什麼。不過,今天無意間撞見的一幕,更教人納悶。」
她深鎖秀眉樣教趙子揚納悶。
「撞見什麼了?」
「我開車回家的路上,等一個綠燈等了好久,等待燈變顏色的那段時間裡,不小心就看見旁邊一輛機車後座上的李舒蓓。」她停住,好久才又道:「我會注意到車上的兩人,是因為他們都沒戴安全帽,後來才認出女的是她。」
「前面的騎士是男的?而他不是何釗?」
「嗯。」點頭點得很猶豫,何旭敏覺得自己看見了不該看的一幕,更教人納悶。「不是何釗的男人騎車載她,也不是什麼不正常的事,可是……可是他們那麼親熱就不太正常了。」頓了下,她說:「等個綠燈都能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