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都說了是路邊撿到的嗎?」少女歎了一口氣,突地又興高采烈起來:「對了,我聽說東霖國都被攻破的時候,除了長女之外其他三個公證都各處逃難跑得不見影子。搞不好哪位公證就逃來西極,掉了這顆東霖碧,然後被我很有緣分的撿到了呢,你說這故事聽來有不有趣?」
歎了一聲,公孫祈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再換了方向:「既是如此,你又在何處撿到?」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少女顯得一臉不悅:「這東西要真那麼稀奇,被我撿走自然就沒第二顆,難不成你還想去撿撿看?」
「我……」被她一句話堵得半晌出不了聲,公孫祈真終於苦笑,溫聲低語:「我出身東霖,家族世代為官。雖然祈真不肖,未能繼承家父志業報效朝廷,飄然遠赴北鷹,但東霖終究是我故鄉,皇脈流落他方,豈有不關心之理?」
「皇家對你有什麼恩情,你要為那群吃飽沒事幹,只會找人民麻煩的廢物傷腦筋?」少女冷哼一聲滿臉不屑:「你倒是說說自己既然這麼心懷故土,當初為什麼要辭官遠去,躲到北鷹來當教書先生!」
惡意又起,公孫祈真敏銳地感覺到少女突地全身是刺,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說了什麼惹她不開心。但是除此之外,少女話中透露的訊息再度叫他白了臉:「你怎麼知道我是辭了官……我只說我未能繼承父志……」
「東霖百官姓公孫的可不多。」少女別過眼滿臉淡漠:「姓公孫又世代為官的大世族也就那麼一支。這一支裡頭年紀已到的男子,莫不被長輩逼著上京報考拿個官職。你是個有學問的書生,要考個一官半職有何難哉?隨便想想就知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這麼說或許有理,但由你來說就很令人驚訝。」公孫祈真蹙眉:「你究竟是何人?東霖破國公主出奔,這還勉強可說是各國流傳的消息。但要說到公孫世家的情況,你未免知道得過於詳細。不只東霖,你對北鷹赤罕風俗的瞭解,也非一般西極女子可比。」
瞥了他一眼,少女突地嬌笑下地盈盈一拜:「奴家出身西極膦都,家父經商行遍各國,雖為東霖鎖國封港課稅甚高,但要行海運營利,卻不得不經過東霖。敢問先生,家父為求行商得便,走動官場有何異哉?再問先生,東霖破國之後與西極勢成水火,欲經東霖出港再不可行,若欲得利自得冒險穿越北鷹,對赤罕風俗自有所聞,又有何異哉?」
公孫祈真無言地看著少女說完再度輕鬆翻回床上,一臉不在乎地玩起頭髮:「就是這樣,光聽我的口音也知道,我是西極人士,公孫先生不要想太多了。」
一聲苦笑,公孫祈真緩緩起身:「你口齒伶俐思路敏捷,我自是說不過你的。今天就到此為止,你的肩傷未癒,還是好生休養吧!再過幾日,左賢王庭就要開始向北方遷移,你可得在那之前將傷養到一個程度,才能騎馬隨行。」
少女朝他瞪了一眼,明媚的容顏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神色,只是翻個身便就此躺下。
走出了帳外,外出打獵的男人們正好縱馬回歸。領在最前頭的那匹青黑色駿馬上,馱著一頭死鹿和兩三尾雁子,騎士在馬上朝他一拱手:「先生。」
人前就要守著君臣之禮,公孫祈真恭敬地朝左賢王一拜,而後笑著迎上前,一面看看其他各帶著一些獵物的騎兵們:「好收穫,看樣子你恢復得不錯。」
「還說失了準頭呢!」桑耶策馬趕上,笑著拿弓身在撒藍背上打了一下:「這次出獵,我本看在他負傷份上打算讓他兩隻雁子,哪知一讓就全部被他打了下來!」
「就說只是碗大一個疤,誰要你小題大做?」撒藍兀兒回肘一撞,右臂上凹陷下去的地方依舊纏著布條,但顯然恢復得甚好。他翻下馬將赫連及獵物交給家奴去照料,視線則淡淡掠過公孫祈真身後的帳幕:「如何?」
「她學得很快。」安靜地回答,公孫祈真微微沉思:「或許不需要多久,就能和赤罕人自由對答了,你要進去看嗎?」
「不,我還有政務要處理。」撒藍兀兒笑了笑,示意桑耶跟上:「而且,抓回來的奴隸今天要發落給商人去拍賣,我也得做些準備。」
「好吧!」公孫祈真輕輕點頭,卻聽得桑耶對著左賢王嚷了起來:「喂,你到底嘗過她沒有?帶回來到現在你連看都沒看過她,難不成是她太過乏味無聊,讓你提不起興致?」
「什麼嘗過不嘗過?」撒藍兀兒一歎:「你以為我會對著一個傷口血流不止、半死不活的女人做什麼?我又沒奸屍的興趣。」
「什麼?你是說她還是『蔭子』?」
「那我可不曉得。一個女人孤身在北鷹行走,誰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公孫祈真無言地歎息,一面暗自祈禱帳內的她還不知道「蔭子」是什麼意思。桑耶特意挑這個地方大聲嚷嚷,顯然有意羞辱她。即使是赤罕人自己交談,也不會拿「蔭子」稱呼未出嫁的少女,真要這麼說了,少女家族裡的男人們可能為此動刀。
事實上,桑耶此話一出,一些婦女都紛紛怒目朝他望去。「蔭子」在赤罕話是稱未曾交配過的母馬,但拿它稱呼女性,突顯的意義卻是未曾交配又不斷發情引誘公馬的母馬……
待左賢王和骨都侯走遠了,公孫祈真回身自帳幕入口的縫隙望入,少女依舊背對著他躺在床上,看不出是睡著還是醒著。
歎了一口氣,他緩步離開。誠如左賢王所說,今天是買賣奴隸的日子,左賢王庭會非常忙碌,他身為通譯,自然不只要翻譯赤罕話和西極、東霖語,商人來自北鷹各部族,雖然大部分都能彼此溝通,但他還是要在一旁待命,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