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的事,我送來了你的晚膳。」一整天不曾見到她了,東方玨近乎貪婪的看著她的側臉,卻發現她竟又瘦了,當下忍不住衝口而出,「下次不可以不吃午膳了。」
「你憑什麼管我?」玳青的眉眼一冷。
「我……我只是關心你啊。」他辯解。
這些天總看見她為商號的事忙到深夜,看見她越來越清瘦,他只覺得心疼。
「關心?」玳青嘲弄的揚起了一邊嘴角。
「是啊。」東方玨忙著將廚房精心烹調的菜餚擺放在書案上,以至忽略了她語氣裡的嘲諷。
「你是什麼身份,也配來關心我?」她冷笑了。
關心是親人之間、朋友之間的真誠愛護,他是傷她至深至重之人,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惺惺作態?!
「我……」東方玨楞一下,苦澀侵入了他的心頭,就如這些年的每一天一樣。
是啊!他只是她的家僕而已,還曾經那樣傷害過她,他又有什麼資格……
欠她的,就讓他慢慢還吧。
「請用膳。」他盛好一碗飯,恭謹的遞到她手裡。
她沒有接過那只青色花紋的碗。
「讓小娟來伺候我。」小娟是她的貼身婢女。
「忠叔讓我伺候你的……」東方玨的聲音漸趨無力。
每次面對她,他都覺得無比幸福。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就算是侍立在一邊看她做事,也是一種幸福。
現在她竟要剝奪他唯一的幸福!
東方玨的心裡難受極了。
「你莫忘了我纔是這菩提精舍的主人!」她的聲音不大,卻提醒了他: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僕役而已。
她不要他的事實,讓他的心流血了,可他知道,她的心曾經更痛過。
「對不起。」他似乎看見,她的內心仍有未曾癒合的傷口在持續疼痛著。
「哈,」他不是最看不起她這種滿身銅臭的商人嗎?玳青忍不住冷笑出聲,「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扮演聖人嗎?你莫忘了,東方世家的人從不是什麼聖人!」
當年,是她太年輕太蠢,纔會傻得相信一腔柔情能換得他的眷顧,現在再也不會了啊……
「我……」他想解釋,卻無話可說。
畢竟負她、傷她的從來就是他!
「如果罵我、打我會讓你舒服些,就做吧。」
「我為什麼要打你、罵你?你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奴才罷了。」她淡淡的說。
對她來說,他只是過去的一個幽靈,留他在這裡,只是想證明:此刻,她真的已不在乎他了。
「不相干?」他竟只是個不相干的人了嗎?心底的絞痛讓他的臉色煞白。
「還不去找小娟過來伺候,你不知道看著你這張臉我會吃不下飯嗎?」玳青不留情地道。
「我……我……想伺候妳。」他壓下自尊,只求能待在她身邊。
「幾年不見,東方少爺的奴性可真讓人大開眼界呀!」她努力想控制自己,可仍是失敗了。
「我只是想贖罪。」東方玨沈痛的表明。
「贖罪?」玳青尖刻的道:「把別人打入地獄裡,然後再說聲『不是故意的』是嗎?還是東方少爺自認尊貴非凡,只要你動一動手指,我們這些低賤之人就會撲過來舔你的腳趾頭?!」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只單純的想要贖罪而已,為什麼……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誤會呢?東方玨的臉色更白了。
「是啊,在東方少爺眼裡,除了東方世家的人,別人都是可以拿來任意踐踏的泥!」她不想失去控制啊,可——有什麼熱熱的,順著她的面頰一直往下滑,直到跌碎在一盤醋魚身上。
酸酸澀澀的,很像她此刻的心情。
「別哭,別哭啊。」溫柔的男聲安慰著她。
「哭?」怎麼會?她早已忘記如何落淚啊!
「別這樣,別傷害你自己啊!」她被擁在一個溫暖的男性懷抱裡,「你的嘴唇流血了。」
五年前,為了得到他真誠的擁抱,她能毫不猶豫的去死,可此刻,她所做的只是推開他,縱聲大笑。
「玳、玳青,你怎麼了?」東方玨害怕她是不是傻了。
「別怕,要瘋早在五年前我就該瘋了。」她仍是笑著的,眼神卻犀利得讓人害怕。
上蒼從不允許她以瘋狂來逃避一切,因此她不得不忍受錐心之痛。
她是笑著的,可那笑竟比湯若荷最淒慘的哭泣更為悲哀,他忽然意識到,她離他好遠好遠,他似乎要失去她了。
「玳青……」失去她的恐懼,讓他忘了此刻他只是個卑微的僕役罷了。
他伸手撫上她的面頰,沾了一手的淚漬。
他的手仍然修長白晰,指間因長期握筆而生成的繭仍在,卻不再細嫩,且佈滿了傷痕,既有刀傷,也有燙傷、裂傷!
她忽然意識到,她最想要的不是報復,而是不再心傷、不再痛苦。再說,就算報復成功了又怎樣,畢竟時光無法倒轉,她所受的苦痛也無法消失。
再這樣耗下去,只會更加深她的怨恨,離她想要的平靜更遠而已。
「你走吧!」
「不。」他用一個字回答。
「不?」她一直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她只想平靜度日而已,為什麼……為什麼就連這點辛苦掙扎得來的幸福,他都要破壞呢?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出現?」她忍不住捶打著他,尖叫。
滿腔怨恨之下,她的出手很重,可他一一承受了。
「我只想補償你而已。」他輕聲辯解。
「我不要什麼補償,只要你離開!」瘋狂的情緒爆發得突然,冷靜得也突然,只一刻,她再次回復為冷靜的商人模樣。
「我已簽了五年的賣身契,還預支了半年的薪水。」如此他纔能暫時安頓下他的家人。
「看得出你很需要錢。」玳青諷刺的笑了。
多麼有趣呀!多少年來,錢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牽繫,他離不開她的錢,卻也因為她有錢而恨她。
「嗯。」這是明顯的事實,對此他無話可說。
「要錢好辦。」她拉開抽屜,拿出一疊銀票,抽出一張,「不要再糾纏我了,這五千兩銀子就當是買你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