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他傻住了。
「對,你必須簽下字據保證不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至於你的賣身契,明天我會讓忠叔還給你。」玳青十分冷靜,就像她面對的只是一樁五千兩銀票的生意,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妳呢?」一口氣梗在東方玨喉裡,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我自會帶人離開,永不踏進河陽縣一步。」她從沒想過會長留這河陽縣。
「不,我們是定了契約的!」東方玨駭然叫道。
「契約?莫非你要我提醒你,八年前東方世家與我們沈家也是定了契約的?」玳青淡然笑道:「不過,那些沒有意義的契約不要也罷。」
那時的她是多麼天真呀!竟奢望建築在金錢上的婚姻能帶來幸福。
「是我負了你。」東方玨黯然。
「既然從來就是無情,又談什麼負不負的呢?」她冷笑。
為這男人所流的淚已夠多了,五年前,他的無心冷倩已將她曾經柔軟的心磨得冰透硬透,她再不是那一心只想著他、愛著他的傻子了。
「我……」他所有的言語都噎在喉間,做聲不得,只覺得痛悔不已。
「你走吧!」以前的種種就當是她前生欠了他的,從此再不相見,再不相欠!
「我——不!」東方玨嘶吼。
他不要被放逐在她的生命之外,即使只能卑微的看著她,他也甘之如飴呀!
「我們是定了契約的,你不能悔約,否、否則依據契約,你得將最珍貴的東西讓渡給我。」他就像溺水者死命抱著浮木不放一樣,死也不放過或許是唯一的希望。
「最珍貴的東西?」她最珍貴的不就是櫟兒嗎?她悚然心驚,然後恨意就止不住的升了上來。
八年前,他輕易就竊取了她的心;八年後,他又想竊取櫟兒,她最珍貴的寶貝兒子!
她不允許,絕不允許!
「玳青……」她的表情好古怪,讓東方玨擔心極了。
「稱呼我少夫人。」她淡淡的一句話彷彿是王母劃開銀河的天簪,他倆雖站在一處,可主僕之位立分。
「夫、少夫人。」他垂手道。
「這契約忠叔也有參與嗎?」以往僕役的賣身契約並無「主人如若毀約,僕役有權利拿走主人最珍貴之物」的條款,不用說必是他串通忠叔修改了原有的條款。
「你別怪忠叔,是我……都是我……」一想到會拖累忠叔,東方玨內疚到了極點。
「我不怪他,只恨自己太笨。」她待忠叔有如家人,誰想他竟夥同他的舊主人設計她!
玳青笑得苦澀至極。
「玳青……」他竟又傷了她!
東方玨覺得懊悔不已,卻無法讓時光倒流,而即使時光真能倒流,為了不留在她身邊,他也會毫不猶豫再「無恥」一次。
她恨他太深,而他意識到愛她卻太晚。不擇手段的留在她身邊,伺機感化她,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無法、也不願放棄這最後的機會!
「那麼,我們就耗著吧!看誰能笑到最後。」她的笑容充滿了冷意,「櫟兒不會是你的!」
她已好心的給了他退路,他卻不知進退,這次她決意不再管束內心叫囂著的恨意了。
「櫟兒?」東方玨愕然。
聽她的意思,似乎誤會他要和她爭奪什麼櫟兒,他正想辯解自己無意爭奪她的櫟兒,可她已霍然起身往外去了。
「你、你要去哪裡,晚膳還沒吃哪!」
「我說過了,看到你的臉我吃不下。」她沒轉身,也沒停步,只冷冷的拋下這麼一句。
「可是……」他還想說什麼,可所有言語在看到她的走姿之後凝結了。
她——怎麼會這樣?
記憶中,她是跛腳,卻不是跛得這麼厲害;他記得她只是微跛而已,事實上,如果他不是那麼吹毛求疵的話,那微跛幾乎無法察覺。
可為什麼……
莫非這些年她又遇上了什麼不測?
想到她曾受苦,而他竟不在她身邊,他的心再次隱隱作痛。
第五章
此時阿嬌正嬌妒,獨坐長門愁日暮。
但願君恩顧妾深,豈惜黃金買詞賦。
——唐 李白
「少夫人這些年過得很苦。」忠叔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個女人想要橕起這一切不容易啊!」
財神居的生意做得極大,就算是對既有精明頭腦,又具絕佳經商資質的玳青來說,也是一件極不輕鬆的事。
雖說如今玳青已成了能點石成金的活財神,可內心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纔知道。
他這陪著少夫人一路走過來的老僕,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少爺,您就擔待點吧。」忠叔歎息道。
「請求寬恕的該是我啊!」是他對不起她,首先背棄了他們的婚姻啊!
東方玨一臉的羞愧。
「少爺能這麼想,老奴就放心了。」忠叔舒了口長氣。
這些天來他最擔心東方玨的少爺脾氣發作,拂袖而去,畢竟現在的少夫人已經不再是昔日溫婉的沈玳青了。
成功之後,誰說只有男人才會變,女人也一樣會變呀!
這一路行來,他眼見少夫人越來越孤僻,也越來越不快樂,他心裡急得很,因此纔甘冒大不韙,明知少夫人見了少爺會生氣,仍擅自將他留在府中為僕。
這其中固然不排除希望他們重歸於好,也是希望少夫人能過得快樂些。
可想起在門外聽到的話,忠叔就忍不住歎息。看得出少夫人已對他的忠誠度起疑了,他再不能幫少爺做更多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會盡力彌補過去的傷害。」官場浸淫了五年,看多了爾虞我詐,讓他更知真情可貴。
「這就好、這就好。」忠叔歡喜得一疊聲喊道。
「忠叔,我能借用灶房熬個稀粥什麼的嗎?」東方玨徵求他的意見。
「少爺想吃粥?讓下人準備好了。」忠叔忙不迭的要張羅。
「哪有下人還要人伺候的。」東方玨微微一笑,阻止道:「你就別忙了。」
「可是……」忠叔還想阻攔。
畢竟他這少爺自小嬌生慣養,即使家道中落時,老夫人也護著寵著,哦有要他自己進灶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