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裡?」昏暗中一個聲音響起。
是她!
他的心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我。」他隨即鎮定住心神,「我替你送飯來了。」
他從廚娘嘴裡得知,她的三餐從來不定時也不定量,總是吃一餐忘一餐的。這也是她近來清瘦不少的原因之一吧?東方玨發誓不讓她再瘦下去了,若有必要,他會親自盯著她吃下每一餐。
不過,當他向廚娘提及自己的雄心壯志,並請她配合時,得到的卻是一臉的同情。在她看來,要少夫人三餐定時定量,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聽你的聲音有些陌生,你是新來的?」她的聲音仍有著剛睡醒的嘶啞,可精明的腦子已開始運作。
「是。」他將托盤放在一邊,摸索著點亮了蠟燭,這纔發現自己剛纔踩斷了一枝上好的善璉湖筆。
玳青想看清這沒一點僕役意識的傢伙,卻發現自己趴著睡久了,頭頸竟僵直得沒法動彈。
「過來,讓我看看你。」她命令。
她身後有腳步挪動的聲音,可人沒來到她身前,—雙男性的大手按在她的肩頸上。
大手按摩著她酸痛僵直的頸肌,那長繭的手掌撫過她赤裸的頸子,就似……就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雖說這算不得熟練的按摩確實紆解了她的不適,可這以下犯上的狂妄,以及她內心那份莫名其妙湧上的脆弱,嚇著了她。
她厲聲呵斥:「大膽!你、你怎敢——如此妄為?!」
「我只想幫你。」手上的觸覺告訴他,她確實太瘦了。
「走開!」她起身猛推開他。
誰想用力過度,腳下失了平衡,整個人竟撞到花梨木的書案,當下痛得皺緊了眉。
「你哪裡受傷了?」東方玨大為惶急,急著衝上前去查看她究竟傷到問處了。
當下兩人面面相覦。
「怎會是你?」玳青驚訝極了。
「我……是新來的男僕。」東方玨強迫自己垂下眼瞼,不與她的目光對視,就像所有安分的僕役一樣。
雖說他從沒做過僕役,可東方世家確實曾僕役成群過,他也確實知道順僕的表現該是怎樣的。
「你——男僕?」玳青瞠目結舌。
「確切的說,我是你的貼身男僕。」他澄清道。
「貼、貼身男僕?」她什麼時候需要貼身男僕了?
在她睡著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等她醒來一切都變了呢?她的雙腳忽然支橕不住身體,她必須找張椅子坐下纔行!
注意到她的異樣,東方玨趕緊扶起翻倒的椅子,扶她坐下,就像一個稱職的貼身僕人一樣。
「我原來的貼身婢女呢?」她覺得自己快尖叫了。
老天,誰來告訴她,這家裡究竟還要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忠叔說她有其他的工作。」東方玨將忠叔的原話告之。
老天,她及時醒悟到他們在玩破鏡重圓的把戲了。世人只知破鏡重圓是段佳話,可事實上破碎了的鏡子即使能重圓,還能算是完整的鏡子嗎?
她慘然而笑。
「你……你還是不舒服嗎?」她的失常讓他更擔心了。
「東方玨,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卻把我沈玳青看得太低。」此刻她眼底的脆弱都被冷凝所包裹,「你以為只要你勾勾小指頭,我就會追隨你嗎?」
「我……不敢奢望。」
開口的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仍有一絲期盼,期盼她還有些愛他、在乎他。
現在,這夢碎了一地。
心臟好痛好痛,可他沒資格抱怨啊。
因為這都是他該得的報應,誰讓他竟傻得拋棄了世上最珍貴的瑰寶呢?
「出去!」
「作為貼身男僕,我有責任將你照顧好,」東方玨堅持,「還是先吃飯吧。」
「責任?」玳青尖銳的譏諷,「哈,你在說你對我有責任?」
「是的,我對你有責任。」東方玨在書案上擺上碗筷。
「天下最可笑的莫過於此了,」她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層冰似的,更像冰錘一錘錘擊打他的心臟,「你也懂得什麼叫責任嗎?東方少爺?」
「玳青,不要這樣。」他近乎哀求了。
「玳青這名字是你叫的嗎?你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僕役而已。」她再次找回了屬於她的冷然自制。
「是,少夫人。」一直以來,即使貧窮也無法摧毀他的傲骨,可此刻為了留在她身邊,他不惜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出去。」她無情的驅趕他。
「玳……少夫人,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近乎哀求了。
理智知道自己該無條件服從主人的命令,感情卻仍未死心,或許……或許她還有—點點在意他也說不定。
「機會?」究竟是誰沒給誰機會呀?玳青笑得苦澀。
就在他以為事情有了轉機之時,一隻青瓷茶杯碎在地上,殘茶潑濕了他的鞋。
什麼意思?
他的心裡—片茫然。
「東方少爺一定讀過唐詩吧!那就回去翻翻李白的『白頭吟』吧!」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財神居。
他自小熟讀詩書,甚至不需翻閱詩集就能背誦這首有名的「白頭吟」。他想她說的一定是那句「覆水再收豈滿杯,棄妾已去難重回」。
她這是在告訴他,他們之間就像那難收的馬前覆水一樣,無法重拾了。
可他不想放棄呀!
東方玨握緊了拳頭,無論怎樣艱難,他都會咬緊牙關堅持下去的,因為——他不願未經努力就放棄!
第四章
菟絲固無情,隨風任傾倒。
誰使女蘿枝,而來強縈抱。
——唐 李白
她一定是瘋了!
最重視儀表、最好面子的東方玨,怎會捨下他大少爺的架子,來她這菩提精舍做個小小的男僕呢?
昨兒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幻夢而已。
玳青如是告訴自己,可當她拉響了通到貼身婢女房裡的金鈴,卻看不見她飛奔來為她梳洗時,隱隱覺得事情大不對勁。
莫非——不是夢不成?
她飛快的起身,胡亂挽起髮髻,正打算親自去查看個究竟,誰想纔開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