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許久以後,潑水聲依舊持續,不急不緩、不焦不躁,似乎要洗到地老天荒才肯罷休似的。
唐戰終於後知後覺了——
他要追殺吸血妖姬的事,根本沒在江湖上公開過,即使江湖中人,也未必人人都知道,何況是一個偏僻山村的普通村姑呢?
再說,對於一個普通村姑來說,她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點,她的見聞未免太廣了點,她的態度也未免太從容了點。
除非她就是那個……
「姑娘,我要轉過身了。」即使心中懷疑,可大俠的風範束縛著他,讓他做不出驟然回身的動作。
沒有回答。
「姑娘?」
還是沒有回答。
「姑娘,在下對不住了。」他終於轉身面河。
這才發現河裡早已沒了她的身影,只有用銀色髮帶綁住的幾節空竹筒,在水流過其中時發出類似潑水的聲音。
這還是他出道以來首次慘敗呢!
好個狡猾的吸血妖姬呀!
唐戰剛毅的唇緊抿著。
這一刻,他隱隱意識到,這一度牽動了他情緒的美麗妖姬,也許會是他生平最大的威脅。
那個叫做「鳳潛」的村落很小,唐戰很快就找到吸血妖姬寄宿的小屋。
屋子很簡陋,但收拾得很乾淨,屋裡已不見人影,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妖姬已離開此地。
他從不以為吸血妖姬會乖乖等候他的到來,可出生世家的他亦無法想像呀,傳說中的邪惡妖姬竟能忍受如此簡陋的茅屋?
看得出這妖姬很不簡單呢!
莫名的,他竟開始期待起再次的相遇。
也許,這只因為他的劍已好久不曾出鞘了吧?
窗外,黎明的月色淡得恍惚,大俠與吸血妖姬的對決才剛開始。
*****
離開鳳潛已有些日子了,大俠唐戰加入追殺吸血妖姬的「最新」消息,也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了。
不過,這世上還無人能夠逼她束手就擒呢,就算是「無所不能」的大俠唐戰也不能!
木斯盈咬著漆黑的長髮梢,絕美的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邪笑,心忖:他若再這般咄咄逼人,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暮春時節,桃花艷麗。
鑲嵌著象牙的浴桶裡漂浮著粉色花瓣,泛起的熱氣也帶著淡淡的桃花香。侍浴的丫鬟舞動柔嫩的十指,在她凝著桃花清香的柔肩上仔細按摩著。
「小丫頭睡著了嗎?」一提起那小可愛,木斯盈的嘴角就忍不住彎起微笑的弧度。
「小滌正哄她睡呢。」侍浴的丫鬟回答。
「哦——」熱水撫慰著她,讓她滿足的歎息了。
自被那該死的唐戰盯上後,木斯盈已好些日子不曾如此享受了。
現在她應該已經安全了吧?畢竟有誰會想到,這江南有名的明玉坊竟會是吸血妖姬的據點?!
「坊裡沒出什麼事吧?」更深的沉入桃花水裡,她更慵懶了。
「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昨兒個韓公子才來過。」丫鬟答道。
「韓沐?」難道他還沒覺悟?
木斯盈不禁陷入了回憶。
三年前,韓沐就像許多急功近利的魯莽少年一樣,一心以為殺了吸血妖姬就能得到人們的景仰,成為江湖上一夜崛起的英雄。
可——等他們正面相遇時,韓沐已身染重病。
他一心以為死在吸血妖姬手裡會是件光榮的事,眼裡對死亡的恐懼卻洩漏了他的脆弱。
那時,她已經歷太多次的殺戮,可當劍抵住韓沐眉睫時,看著這雙故作勇敢的年輕眼眸,她手裡的劍竟似有千斤重!
迄今為止,她只讓情緒主宰過理智兩次。
一次是在半個月前,她被小丫頭的笑臉迷惑,答應將小丫頭送到江南方雪傲手裡。
另一次就是認識韓沐後,他的純情、迷戀與癡纏,讓她選擇了落荒而逃。
「坊主,您怎麼了?」見她久久沒有反應,丫鬟不禁有些擔心了。
「這裡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是。」丫鬟恭敬的退下。
桃花的氣息瀰漫整個房間,溫熱的水流按摩著她的肌膚,木斯盈陷入了冥思。
唐戰,那傳說中沒有弱點的優秀男人,真的沒有弱點嗎?
如果有,他的弱點又會在哪裡呢?
許久以後,熱水變涼了。
木斯盈伸手欲取過擺在一邊的衣衫,卻忽然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手指不由得收緊,捏得輕柔的紗衫整個皺了起來。
「外面好大的風哪,唐大俠何不進來一敘。」她稜角分明的嘴角微微下彎,眉睫卻輕輕揚起。
她是不擇手段的吸血妖姬,束手就擒從來就不是她的習慣。
話音未落,一柄雪亮的長劍迅捷指在她的喉頸處。
「又見面了,唐大俠。」利劍在喉,她的笑容卻依舊媚人。「需要我替您倒茶嗎?」
漂著花瓣的水未能遮蓋住她的全部,吸血妖姬的絕美連桃花也要甘拜下風。
可出乎意料的是,唐戰的眼裡並沒有情慾澎湃的跡象。
木斯盈曾經想過,當這世上出現不被美色迷惑的男人時,就該是她吸血妖姬的死期了。
可她從未想過呀!自己竟會被殺死在一桶冷掉的洗澡水裡!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時,一件衣衫飛來覆在浴桶上,遮住了她的身子。
「穿上衣衫,你簡直是不知……」
「不知羞恥嗎?」木斯盈不怒反笑。「早就有人罵過了,換點新鮮的詞吧。
「你……」她的不知廉恥讓他不禁語塞。
「你什麼呀?」她故意嘲弄道:「莫非唐大俠你是穿著衣服洗澡的?」
「穿上衣服,你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死亡。」唐戰的眉宇擰得死緊。
「恐怕需要保全的是唐大俠的清白名聲吧!」利劍劃傷了她的頸子,可她依然笑得滿不在乎。
「你……」唐戰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也罷,小女子就成全唐大俠的英名吧!」她嫣然一笑。
笑容未斂,玉似的手臂已劃破水面的平靜,激起一陣眩目的水花,迷了唐戰的眼。
待水花盡斂,她已離開了浴桶。
隨意披上的長衣,只遮住大半的身子,赤裸的手臂仍沾著粉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