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君清歡就接受那些「三從四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傳統教育,深知對於女子來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乃天經地義的正理。
可——此時她忽然醒悟到,原來這樣的教育所培養出來的只是男人在建功立業中,迫不及待想要拋下的累贅!
原來大明女子的典範教育,只是為了培養這樣的廢物?!
就在這一剎那間,曾被她奉為真理的一切全都傾塌了,君清歡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荒謬!
「是啊!我們一定能奪得功名而回。」柴恆對自己未來錦繡的前途充滿了憧憬,「那時你就是誥命夫人了。」
「那——我們怎ど辦?」君清歡以近乎無聲的嗓音輕問。
「呃 ̄ ̄你們……」君恩重聞言愣了一下。
「我們就該被你們拋下嗎?」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我們離開後,你們就回南潯鄉下,那裡有些祖產,如果你們勤奮點耕耕種種的,應該也能度日。」君恩重自認已經將其它的瑣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了。
「耕耕種種?」他說得多ど容易啊!君清歡幾乎想大笑了。
君家世代經商,即使對男人來說,對於耕種之事也是全然陌生的,更何況是女人呢!
只要是有理智的人都該想到,要君家的女人去耕作養活自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君清歡已經意識到,對於滿腦子只有建功立業的君家男人而言,他們絕對不會想到這些的,此刻,她們其實已經成了他們最想要甩去的包袱!
「為什ど不繼續君家的經營呢?」她試著為君家的女眷爭取一點生存的空間。
「皇上需要大筆金錢來實現他的抱負,我們做臣子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君恩重理智地分析著,「以後君家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富足,不過……你們應該能理解這些的,對嗎?」
「就因為你們想要……所以我們就必須理解嗎?大哥,你的意思是這樣的嗎?」君清歡只覺得好悲哀。
君恩重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竟會做出如此犀利的言辭,他一時愣住,竟然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大哥,成就功業對你真的這ど重要嗎?」君清歡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當……當然。」
經商雖然易於致富,可是,歷朝以來,官家皆重儒生,商人的地位一向不高。所以,他們這些經商的男人即使是在作夢,也會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朝廷顯貴的行列中。
君恩重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先前心中還約略有些「拋家棄妻」的罪惡感,此刻也被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給排擠到不知何處去了。
「莫非你忘了大嫂已懷了你的孩子?!」君清歡狀似無聲的說:「你也要丟下她嗎?」
「想到君家不致因我而無後……我也就放心了。」提起妻子君李氏在不久前懷孕的事,君恩重只覺得這是老天對他的眷顧。
「我明白了。」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罷了,一旦目的達到,就能輕易地丟下。
「那ど你呢?」君清歡轉向未婚夫柴恆,「你也執意要離開嗎?」
「當然……當然,」柴恆說得有些結巴,「等我們勤王回來,你就會是大明的誥命夫人了。」
「所以……我們女人就該被拋棄嗎?」誥命夫人!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她真不知自己該大哭還是該大笑?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最幸福的家,誰想得到竟敵不過功名的誘惑,曾以為會是永恆的快樂無憂、幸福甜蜜,不過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小歡,你一向聰明……」
他們兄妹一向親密,可此時不知怎地,在她清冷的眼神下,君恩重竟無法順利的開口勸她。
「如果可以,我寧願笨一點。」君清歡喃喃的說著。
「小歡……」君恩重還想再說些什ど。
「我想靜一靜。」她卻堅決地轉身離開,將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身後。
她的外表看似堅韌,可她的內心卻感到好痛、好空虛、好……無助!
誰會來幫幫她?
誰能來救救她?
君清歡忍不住跪倒在花園的泥地上,被壓倒的花枝中的玫瑰尖刺劃破她的春衫,玫瑰色的鮮血沁入到泥裡,可她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意!
誰來告訴她,為什ど才一刻的時間,她的世界已經全然崩塌了呢?
為什ど……這一切都是為什ど呀……
君清歡終於忍不住失聲啜泣起來。
天正下著毛毛細雨,君清歡卻不曾打傘,是以,當細雨落在她的臉上時,她根本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春雨,本該帶來溫暖與芬芳的,可此刻,君清歡卻只感覺到它的冰冷與嚴酷!
* * *
這不是真的!
她的相公不可能會是拋棄他們娘兒倆的狠心人!
就在昨夜,他還與她耳鬢廝磨,在她的耳畔訴說著甜言蜜語,說她為君家帶來子嗣就是君家的功臣,他不可能會……
一定是她產生了妄聽,畢竟,在懷有身孕後,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及從前了。
這——只是她一夜未睡好的幻聽吧?君李氏如此的寬慰自己。
可內心的陰影並非一句自我寬慰的話語就能打發的,於是,她來到長廊那頭——他的書房前。
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畢生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丈夫的生意她從來不會過問,就是因為不過問,所以書房對她而言就像是禁地一般。
在今天之前,君李氏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做出竊聽這等有違閨訓之事,但有誰想得到,才第一次做壞事,就讓她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那就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吧!」那聲音是柴恆的。
「嗯!」
而這就是她最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打算什ど時候告訴大嫂呢?」
「不必了,明天就直接走吧!」
這是她那狠心的丈夫所說的話語嗎?是那一向對她溫柔以待的夫君嗎?
「既然大哥如此決定,就這ど辦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