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霎時,君李氏只覺得她的人生在一瞬間充滿了絕望!
她蹣跚地離開了這正醞釀著背叛、藏滿太多密謀的書房。
而不知是她太過於小心,還是屋裡的人太過於忘形,竟無人察覺到有人曾悄悄地來過又走了。
只有天際的冷雨,吻上君李氏未打傘的蒼白臉頰。
春寒料峭,細雨籠得天地一片灰蒙,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是極冷、極寒,似乎連靈魂都凍得結了冰!
不期然的,她竟記起那日展讀詩賦時,曾讀到的一句話語——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 * *
君清歡曾以為她的心在前一日已經傷透了,可當她被驚恐的尖叫聲吵醒時,才知道她的世界從此刻才要開始陷入地獄般的恐怖裡。
胡亂的扯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她慌張的奪門而出。
她的房間離花園最近,所以,她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一時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ど大事,她只知道她唯一的妹妹清喜正慘白著一張臉,發瘋似的尖叫個不停。
「出什ど事了?」為了讓清喜清醒,君清歡不得已打了她一個耳光。
「有……有人……在塘裡……」
十三歲的君清喜童心未泯,一大早就來到花園玩耍,不料,竟發現一個人漂浮在荷花塘裡,當下被嚇傻了。
「呃?」君清歡這才發現荷花塘裡飄著屬於女人的黑髮,看那身衣裳似乎是……
她當下不假思索地跳進荷花塘裡救人,直到嗆喝了兩口水,才記起自己並不識水性。掙扎中,那漂浮在荷花塘裡的人體翻轉了個身,她不小心瞥見,那是——她的大嫂君李氏!
君清歡的手碰觸到君李氏的身體,發覺大嫂的身體已是浮腫的,完全沒有生氣的……
她知道,一切救贖對於君李氏來說,都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隨著君李氏一起往下沉,只是,那股僵硬的、冰冷的感覺順著她的指尖一直往上,直透入她的心底,凍得她的心裡也冒著絲絲的涼氣。
這時,君家的奴僕們也聞聲趕到,只除了君家的男人。
會泅水的人紛紛跳進荷花塘,只一會兒工夫就救起了她;再過一會兒,連君李氏的屍體也從荷花塘裡撈出了。
「大嫂會活過來嗎?」清喜被嚇得不輕。
父母去世時她們仍小,加上有兄長打點著一切,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經歷真實的生離死別,體會那種椎心的刺痛。
「葵祥,扶二小姐去休息。」君清歡命令貼身丫頭趕快帶清喜離開。
而她自己則失神地來到君李氏的身旁,看著那有些陌生、有些蒼白而又浮腫的身體,她忍不住疑惑的思忖,這……會是她印象中那向來美麗溫柔的大嫂嗎?
她的腦中感到混亂極了。
「小姐……」見君清歡的臉色很不對,葵祥有些不放心。
「還不快去!」君清歡跪坐在君李氏的身邊,自懷裡取出一把小梳,「大嫂,你別擔心,我為你梳個美美的頭……」
君李氏濡濕的長髮貼在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的臉上,她的面色本慘白如紙,這時,竟緩緩地自五官沁出血來!
黃楊木的齒梳梳過君李氏冰冷的發間,恍惚中,君清歡竟分不清那發與她的手究竟是誰更冷一些!
天邊的朝陽正盛,可看在君清歡的眼裡,她卻覺得天地是一片混沌。
「發生什ど事了?」
此時,她的身後才傳來男人們的驚呼——那是遲到的君家男人。
「大嫂死了!」
「誰……死了?」是他聽錯了嗎?君恩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他看清楚躺在塘邊泥地上的竟是他已懷孕的妻子時,悲痛的咆哮控制不住的逸出他的雙唇,「不 ̄ ̄這不是真的!」他仰天狂嚎。
「大嫂一定是聽見你們的談話了。」君清歡只能表情木然的道。
君李氏是世俗所謂的大家閨秀,她的價值只能表現在相夫教子上。對她來說,失去丈夫,她的人生便已再無意義。
所以,一向恭順,甚至是懦弱的君李氏,生平第一次選擇了勇敢——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大哥,你還要走嗎?」君清歡忍住悲傷問。
他該留下嗎?
君恩重不能決斷,也無法回答。
* * *
靈堂迅速佈置好了,君李氏也入了殮。
上好的紫檀棺木,昭示著活人的財富,卻不能對死者有所助益。
活著的人也同樣迅速換上麻衣孝服,來人中甚至包括聞訊趕來的柴恆。
「大哥,你還要走嗎?」抬起已然紅腫的眼睛,君清歡又問了一遍。
「我……」君恩重囁嚅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勤王為民、名顯天下,這是他一生的抱負,他怎ど捨得放棄?!
何況,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甚至連出海會合的詳細計畫也已制訂就緒,箭在弦上,他豈能說放棄就放棄?
看到他雖然默不出聲,但臉上卻顯露出絕決的樣子,君清歡便明白了一切。
「你……還是要走?」目光掠過冰冷的紫檀棺木,那裡面盛裝的是她的大嫂,以及無緣的侄兒,君清歡的眼裡盈滿了淚,「這一切對你來說竟然毫無意義嗎?」
「小歡,不要逼大哥……」
對他來說,扭轉人生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怎能草率地因為一個意外就輕言放棄?
「是我在逼你嗎?是你的良心在逼你吧?」心似乎被刨了一個大洞,讓她感到空虛得難受,君清歡笑得比哭還難看。
「小歡,你別不講理……」
為什ど眼前明明還是那個她從小就萬分崇拜的、英姿俊朗的大哥,可此刻,她竟會覺得好陌生呢?
「清歡,等到我們光宗耀祖回來……」是柴恆在對她說話。
「光宗耀祖?哈……」君清歡不禁露出一抹慘笑,「你告訴我,對死人來說,光宗耀祖又有何意義?」
「可是……」從未想過一向柔順的未婚妻會如此反駁自己,柴恆竟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