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鵬笑了。「景光非常喜歡你。非常想保護你。」
「為義也是這麼說的。」夢笙皺了皺眉,今天下午擔心的事又回到她腦海裡來,「你該不是認為——」
「你這樣年輕貌美,他當然免不了要愛上你的!」羅志鵬笑著說,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我希望不要。」夢笙因他的讚美而臉紅了,但她一點也不相信他。在她的經驗裡,愛情是她無法自男人那裡得來的東西,李均陽已經徹底教會她這一點了。
「為什麼??」他透過氤氳的煙氣看著她,「那只是成長的必經過程。他會從迷戀中回復過來的,別擔心。」他忍不住笑了,「瞧我說的!像個老頭子!我老記不得,你和景光之間只差個幾歲而已。」
她扮了個鬼臉。「好可怕,是不是?我覺得自己要老得多了。」
羅志鵬的眼神突然顯得柔和了。「這麼年輕就有了小孩,怕一下子就逼你長大了吧,我猜。」
她皺了皺眉,無言地點了點頭,周為義今天下午對她所作的評語又回到她的心頭,二十四歲,她對自己說,聽來還很年輕,但她老覺得自己頗為蒼老,彷彿已經歷盡了滄桑,這使她憂慮。她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以及青春。
他站了起來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難過啦?」
她搖了搖頭,驀然笑了。「不,當然不。我只是在想,有個像你這樣的朋友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她說的是實話。他真的已成為一個非常特別的朋友。年齡根本就不重要。
羅志鵬顯然因她的話而受感動了,他深邃的眼睛裡明白地表示出他的感情,將她擁入懷中,抱了一下。他們兩人都沒有聽到:門在他們身後被拉了開來,也沒有見到:那身量高挑的女子走進了這個房間,驚訝地看著他們。
「真煽情啊!」她甜美的聲音裡有著嚴苛的不滿。江夢笙幾乎跳了起來。
羅志鵬慢慢轉過身來,毫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妻子。
「杜綾,你在這裡幹什麼?」他低沉著聲音問。
「看來好像是在打擾某些事的樣子。」杜綾微笑道。她美得令江夢笙屏住了呼吸,「真是的,志鵬,這種歡迎式可真是不比尋常啊。」
「那你期望什麼歡迎式?」他無動於衷地說。如果夢笙不是深知他的心情的話,她真會以為他對他的妻子毫不關心。
「我當然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快就另結新歡囉。」她的聲音聽起來未免太輕快、太清脆了些,「你不為我們引見一下嗎?志鵬?」
羅志鵬的下巴繃緊了,夢笙看出了他的怒氣,也知道他的怒氣是為了杜綾的尖刻而發。她的心臟跳到了喉頭。老天哪,怎麼會讓我碰到這樣的尷尬事?這和我實在一點干係也沒有!我不應該在這裡的,她狂亂地想。但我偏偏莫名其妙地捲進了人家夫妻的隱私裡,而且還隱隱成為他們爭執的中心……在羅志鵬還沒有開口之前,她已經向前踏出了一步,竭力在臉上綻出一朵笑容。
「羅太太,我是江夢笙。羅先生請我來照顧孩子們。我相信你們兩位一定希望獨處,所以請原諒我失陪了。」該死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怎會如此誇張,如此尷尬?我向來就不是一個好演員,她想,一面很快地溜出了房間,把房門關上,然後鬆了一口大氣。謝天謝地,他們兩個都沒有再說些什麼,也沒有誰意圖挽留她。
她逛下樓去,晃到了花園裡,滿腦子想的是方才發生的事。杜綾為了什麼而回來呢?她的回來是件好事嗎?如果是的話,那麼她江夢笙將會怎麼樣呢?
她搖了搖頭。事情未明之前,任何煩惱都是多餘的。如果杜綾回來是件好事的話,至少至少,孩子們將會很快樂。
她在園子裡亂蕩,試圖整理出自己的思緒來。因為她想得太專心了,她根本沒有看路,結果在繞過一個轉角的時候,她直直地撞上了景光。
他伸出手來穩住她。「怎麼走路都不看路的啊?你能活到現在也真是奇跡!」他的聲音裡帶笑。
她抬起頭來看他,眼神有一會子空茫。「對不起。」她抱歉地微笑。
他放開了她,眼神因關切而變得幽暗了。「你在煩惱些什麼?」
「你不知道嗎?羅太太回來了。」
「什麼?你是在開玩笑吧?」他大吃一驚。
「不。我想她才剛到。」
「爸爸也知道了嗎?」他的聲音裡有著一些她不能瞭解的東西。不知是生氣還是失望。
她點了點頭。「她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和他說話。」
羅景光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她回來是為了什麼?」
「景光,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跑出來了。那不干我的事。」她聽到他在鼻子底下咕噥了些什麼,便問,「怎麼了?」
「他會重收覆水的。我知道他會。」他僵著臉說,眉頭深皺。
「你和她處不好嗎?」她對他的反應感到疑惑,因而蓄意問道。
「她還好啦,我想。」他站住了腳步,靠在一株樹幹上,手指在樹皮上刮來刮去,「但你沒有看到她出走時我爹那個樣子。簡直跟我媽死時一樣糟——誰也平撫不了他。而我不想再看到他那個樣子——這太不公平了!」
夢笙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他的傷心與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成人的感情世界並沒有那麼黑白分明。「你父親在乎她。我想他是希望她回來的。」她理智地分析道。
景光盯著她看了幾眼。「我知道。」他重重地說,「而我希望他快樂。只是——噯,我不知道。」他轉過身子,眼光掠過花園,「我媽在我九歲時死了——車禍死的。我父親悲傷得發瘋,整個地變了個人。我那時太小了,不能瞭解他的心情,也根本沒有法子安慰他。一直到遇見了杜姨以後,他才回復正常。你懂我的意思吧了?他們結婚時我好高興,因為我看到爸爸整個人又活過來了,而且她……她也一直對我們很好。她特別疼景安,因為她嫁過來時她還好小。安安愛死她了,而她老喜歡把安安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樣。那是我們全家最幸福的時候。可是後來她懷了景強……」他苦惱地揉了揉自己額角,「因為有了身孕,她必須暫時放棄她的工作。而她恨死了這件事。從那以後他們就經常吵嘴。當然她後來回去當模特兒了,但我爸爸的事業越做越大,常常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事情愈來愈糟,最後她終於離家出走,而整個報紙上全是她和那個歌手的事。」他歎了口氣,臉孔扭曲,「我再一次在我爸爸身上看到那種痛苦——我媽死時他所感到的那種痛苦。我不希望他再一次受到傷害。那實在是該死的不公平,他根本不應該受這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