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耕眼睛大亮。「可不可以每次都給她派這種角色?」
苑明在他胳膊上擂了一記,每人都笑了起來。汪梅秀將她喝空了的杯子拿進
浴室去洗乾淨了放回原地,斯斯文文地向她的工作夥伴道過晚安,拎起包包出門
去了。
「你覺得怎麼樣,唐思亞?」月倫問,苑明立刻湊了過來。「是啊,你覺得
怎麼樣?」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我真的很好奇。以前從來沒有人來看我們排戲
耶!」
「很有趣。」思亞沈吟著,不知道能不能將自己的問題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
:「這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我聽說──我以為,所謂導戲,就是導演教演員怎
麼演,怎麼走位。」
「是有不少人採用這種導演法。我自己在大學時候也是這樣的,把演員當成
自己的分身,演得越符合我的要求越好。」月倫承認:「但那是不對的──又不
是在操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要知道演員也是創作者,對自己的角色會有所
創造,有所詮釋。導演應該做的是詮釋劇本,掌握人物性格的精髓,然後引導演
員:用他們自己的方法去完成那個人物。」
這些理論他聞所未聞。如果這就是西方戲劇的精義,難怪外國人給演員的評
價會那麼高了!對他們而言,演員是藝術家;對我們而言,則仍然停留在「戲子
」的階段。「這麼說,即使是相同的劇本,相同的導演,也會因不同的演員而產
生不同的戲了?」思亞敏銳地問,月倫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笑容。
「我聽說過……什麼心理實驗劇場之類的演出,好像是……讓演員們即興創
作,探討自我,然後搬上舞台,那和這個有什麼不同呢?」
「咦?」月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過你對戲劇一點概念也沒有的
嗎,這種問題是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思亞不大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我作了功課呀。」他說,注意到苑明正在偷
笑:「既然要來看人家排戲,總不能一點準備也沒有吧?」
月倫胸中一暖,情不自禁地綻開了一朵溫柔的笑容。但是就在同時,她也看
到了苑明那若有所覺的笑臉。這個小妮子上個月才渡完蜜月回來的,恨不得每個
人都跟她一樣去結婚,正在專心地將箭頭指向月倫的身上。天老爺,我答應唐思
亞來看排戲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種東西嚴格來說不能稱為戲劇,只是演員課程的一部分而已,不應該搬
上舞台公諸於大眾的。」她很快地說,決定把對話保持在專業的憬討之上,並且
──要盡快將之結束:「我讓演員做的,是針對一個完整劇本的角色發展出來的
即興,而後根據我對這個劇本的掌握和要求,將這種即興織入整齣戲裡去,」她
倦累地打了一個呵欠:「這是完全不一樣的。要做這種工作,導演必須完全知道
他對這齣戲的詮釋和要求是什麼,而那種心理實驗劇場則缺乏整體的貫串。」
老天,她在做什麼?她不是打算盡快結束這個話題的嗎?卻是一碰到自己最
鍾愛的東西,就像個長舌婦一樣地滔滔不絕起來了!月倫趕緊又打了一個呵欠。
愧咎立時佔滿了思亞的心胸。她整整排了三個鐘頭的戲,一定累得恨不得倒
頭便睡,怎麼你還在這個地方和她呶呶不休呢?真是太不體貼了!
「看你真的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嗎?」他放下了手上的大玻璃杯:「我的
摩托車就在樓下。」
這樣的汜議再順理成章不過,教月倫完全沒有推托的餘地,只好在肚子裡罵
自己呆。誰讓她猛打呵欠的呢?如果她表示自己還有事要和苑明談就好了,至少
可以把思亞先送走。然而話說回來,時候也實在不早了,搭公車回去真的挺累人
;何況她石月倫從來不是小家子氣的人,為什麼要那麼在乎苑明怎麼看這件事呢
?除非──她自己真的開始有些在乎了?
那又怎麼樣呢?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腦子裡面說:順其自然呀。你自己知
道得比誰都清楚的,無論生活中遭遇過什麼樣的挫折,日子總是要過。既然你一
點也不討厭他,作什麼壓抑自己呢?
啊,好吧,順其自然就順其自然。月倫站起身來,將手頭的卷宗資料收拾齊
整,思亞立時二話不說地接了過去。
「明天見喔,學姊,」苑明笑瞇瞇地說。月倫和思亞前腳剛出了屋子,學耕
立時將她一把抱進了懷中。
「好不容易,電燈泡都走光了。」他滿足地說,苑明在他手上重重地拍了一
下。
「大色狼,我還沒有洗澡耶!」她嗔道,只可惜聲音裡的笑意洩露了她真正
的心情:「放開我啦,你這樣──」她眼珠子一轉,瞄到了桌上的白色信封:「
哦喔!」
「怎麼了?」
「我們忘了把學姊的信轉交給她了!」苑明皺了皺鼻子:「真是的,還特意
放在辦公桌上的呢,原打算學姊一進門就交給她的,都是你,鬧得我什麼都忘了
!」
「那有什麼關係?明天再給他就是了嘛。又不是限時專送,遲一點不要緊的
。」學耕沾沾自喜地道:「你真教我傷心,老婆,當我這樣熱情地抱著你的時候
,你怎麼可以還在那兒想你的學姊?來來來,讓我試試我能不能又鬧得你「什麼
都忘了」!」
「學耕,門!咱們總得先關門呀!」
「你覺得我的演員們怎麼樣?」月倫一面跨進電梯一面問,思亞側著頭顱想
了半天。
「我不大會看。」他老老實實地說:「李苑明的演技好像很不錯,動作很漂
亮,創造力也高;汪梅秀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至於韓克誠──我覺得他是最弱的
一個。他好像……對自己的演技沒有什麼自信?」
月倫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笑容。「還說你不大會看呢?」她跨出了電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