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凝眸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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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等他們分開的時候,雪嵐依然找不出話來說。她不知道要如何界定他們方纔所分享的一切。是一種心靈的相契麼?是一種無言的許諾麼?會不會是她太浪漫、太唯美的心靈美化了一切,將自己想像的珠玉附加到瓦礫之上去了?然而她不想去探究。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個時段裡吧。起碼在這個時候,她所感到的是全然的滿足。

  然而時間是不可能終止的。伯淵終於放開了她,低聲說道:「我們該進去了。否則那個黃智源免不了又要胡說八道,挺討厭的。對不?」

  雪嵐的心開始狂跳。他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表示他已經開始相信她了嗎?她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在他臉上看到了溫柔。雪嵐忍不住笑了,甜甜地挽住了他。「好。」她滿懷歡喜地說。

  這個晚上剩下的時間平靜無波地過去了。回到自己房裡的時候,雪嵐仍然覺得異常幸福。她不知道她和伯淵之間將會有什麼樣的發展,但今晚的事是一個良好的契機,而她樂於追尋,並且等待。

  次日清早,她在細細的雨聲中醒來。還未睜眼她就笑了。這是她最喜歡的天氣,而她有許久不曾在雨中漫步了……她跳下床來,站到窗口去看。遠近都是一片霧灰的顏色。不知道伯淵願不願陪她出去散散步?他們可以在一起聊天,再多瞭解彼此一些……她帶著作夢的微笑換上了一件水藍色的連身洋裝,腰間細細地打了幾個皺折,然後往下灑開一篷長達膝蓋的裙子。非常地秀氣、非常淑女的打扮,她微笑著想,自己知道這衣服是為伯淵而穿的。「女為悅己者容」,不是麼?

  她知道伯淵不喜歡在自己房裡吃早點,所以她沒等女傭端早餐進來就下樓去了。然而餐廳裡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雪嵐失望地歎了口氣,一抬眼正好看見老王走了進來。

  「早安,小姐,」他有禮地問:「您吃過沒?想吃點什麼嗎?」

  「什麼都好,謝謝。」她百無聊賴地說:「大家都到哪裡去了?」

  「太太還在睡,先生上班去了。伯淵少爺已經吃過了。」老王一樣一樣地數給她聽。

  「噢。」雪嵐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話中的失望之意必然是被老王給聽出來了。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老傭人看了她一眼,忽然說道:〔今早來了一大堆伯淵少爺的限時掛號郵件,都是些學術論文還是資料什麼的,他等那些東西等很久了,所以他說他要在房裡忙上一整天。」

  「噢。」她低下頭去喝老王剛倒給她的果汁,突然發現這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機會:許久以前她便已經發現,老王是整個魏家唯一關心伯淵的人,而她一直想問一些有關伯淵的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勇氣還沒溜掉之前趕緊開口:「王伯伯,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實在忍不住……伯淵和魏伯伯處得好像很不好,是不是?仲傑告訴我說,那是因為伯淵在十五歲那年就離家出走了,所以魏伯伯一直沒原諒他?」

  老人挺直了背脊,將兩片麵包放在盤子裡,端到了雪嵐面前。「沒那回事,小姐!至少——那不是主要原因!」他歎了口氣。〔這故事真是說來話長。」

  「怎麼說呢?」她的身子急切地前傾。

  老人的眼光望向了窗外,神色在一剎那間變得無比的遙遠。「我是在大陸撤守的時候,跟著老爺——也就是先生的父親,一起到台灣來的。後來先生到美國去留學,老爺不放心,要我跟去服侍先生,所以我對先生和太太——我是說伯淵少爺的母親——在一起的情形記得很清楚。太太生得真是美,性子溫柔又和順,和先生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唉,也許是太好了。如果他們之間的情形不是那樣,後來事故發生的時候,也許就不會變得那麼淒慘:又或者,如果那個時候老爺還在世,能夠勸勸先生……」他的聲音漸漸變小,眼神像霧一樣的蒼茫,半晌才接又道:「伯淵少爺是在美國出生的。先生本來一拿到學位就要回國,卻又決定先在美國作一點投資,所以就這樣耽擱了下來。在伯淵少爺五歲生日那天,先生和太太決定好好慶祝一番。那時正好有一個有名的馬戲團巡迴到東部去,所以他們打算先帶他出去吃晚飯,然後全家一起去看馬戲表演。他們大約是在下午五點左右出發……」老人的嘴唇微微發起抖來:「兩個小時以後,我接到醫院來的電話,說他們發生了車禍。先生受了重傷,太太——當場死亡。〕

  「天!」雪嵐倒抽了一口冶氣:「那後來呢?」

  老王轉過臉來看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痛苦:「伯淵少爺毫髮無損。可是後來我知道:〔他能逃得一死並不是由於幸運,而是因為:車禍發生的一剎那,太太撲上前去,用她自己的身子護住了他。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緣故,太太或許還有機會逃得一命的。可是她選擇了自己的兒子……」老人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我想先生一直恨著著伯淵少爺,因為他認為是伯淵少爺害死了他的母親。」

  「這種說法太可怕了!」雪嵐駭然道。

  「但那卻是事實。」老王陰鬱地道:「事變發生以後,先生立即整裝回國。我想他是受不了留在那個傷心之地,也——受不了任何人提醒他任何往事。他尤其忍受不了伯淵少爺。因此回國之後,他立刻就把伯淵少爺送走。他在所謂的好學區買下了一棟房子,把少爺送進去住,叫我和他住一起,照顧他的生活所需。寒暑假就送他到親戚家去。剛開始的時候,少爺一次又一次地跑回家去,可是每次都被趕了出來。後來他就不再逃了,變成一個很沉默的小孩。至於先生,回來沒有多久就和現在的太太結了婚,又過不了多久就生了仲傑少爺。第二次婚姻對他好像還頗有好處,因為他不再像剛失去太太時那麼痛苦了,寒暑假也不再把伯淵少爺送走。但是他們父子之間卻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再也沒好轉過。本來有了弟弟的時候,伯淵少爺是非常高興的,可是……可是仲傑少爺卻從來不曾接受過這個哥哥。我不明白是為了什麼,也許是先生對伯淵少爺的恨意,無形中影響了仲傑少爺了?我不知道。總而言之,〕老人搖了搖頭,眉宇深鎖:「仲傑少爺一直對他哥哥滿懷敵意。伯淵少爺試了一段時間以後,終於不再作徒勞的嘗試。他回家的時候愈來愈少,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書本和課外活動上。我想他很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初中一畢業,他就到美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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