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太太問了問她最近的健康情形,又談了些瑣瑣碎碎的事,然後電話那一頭一陣靜默。
〔雪嵐,〕紀太太艱難地開了口,卻是欲言又止。〔媽?〕雪嵐困惑地道:〔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呃,我——〕她嚅麋,然後很快地接了下去;舊有的那種強硬和清脆又回到了她的聲音裡來;但是雪嵐已經知道,這只是她自衛的一種手段:〔昨天晚上你金伯伯向我求婚,我已經答應了。〕
〔真的?媽,恭喜你。〕雪嵐叫了出來。金伯伯是一名退役的空軍軍官,有著軍人的正直和嚴厲,卻也有著相當的耐性和體貼。他在她們家出入、和媽媽偶而打打麻將已經很多年了,彼此很知道彼此的性子,應當是很合適的一對。〔金伯伯人很好,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可是媽,你昨晚就應該和我說了啊!〕
〔只……只是老來作伴而已啊!〕紀太太有些害羞:〔而且我怕你不同意……〕
〔胡說八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
她們又絮絮談了一陣。而後紀太太問道:〔你和仲傑怎麼樣了?破鏡重圓了沒?〕
〔沒有的事情。〕
〔你好像很確定啊?〕
〔媽,〕雪嵐遲疑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問道:〔仲傑告訴我說,他和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是因為你要他這麼做的,是真的嗎?〕
〔沒有啊?〕紀太太吃了一驚:〔是他自己先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們要解除婚約的——我是沒阻止他,可是也沒慫恿他啊!〕
〔原來如此。〕雪嵐慢慢地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媽,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那個魏仲傑的!〕
〔是不是因為那個魏伯淵對你比較有吸引力啊?〕紀太太壞壞的笑著。雪嵐窘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這一點上遲疑,已足夠證實紀太太的猜測了。〔老實告訴你,雪嵐,我當初會答應你和魏仲傑訂婚,是因為我覺得他比較容易控制,所以我還是可以將你留在我身邊。唉,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只是我那時一直看不透這一點——〕她聲音裡有一種傷感,但在雪嵐還未來得及開口之前,她已接著說了下去:〔這也就是我那時討厭魏伯淵的理由。他太強硬,太獨立,正和魏仲傑完全相反。但是他其實比他弟弟出色多了。〕雪嵐在電話這頭微笑,歡喜母親對伯淵的認可。
掛了電話以後,雪嵐站在原地,沉沉地想著她和母親之間新發展出來的感情,以及暖意。如果她不曾離家,母親也許永遠也不會承認她的成長及獨立之必要,或許也根本不會有餘裕和金伯伯作進一步的交往……但是這樣的轉折有多麼美好!她微笑著想,恨不得早一點見到伯淵,好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然而伯淵晚餐時沒有出現,使得雪嵐異常失望。擁擠嘈雜的客人使她頭疼。她努力地應對進退,強自支持。偏偏今晚的客人特別多,等人都走光了的時候,都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
而伯淵一直沒有出現。
雪襤筋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裡,癱在自己床上。很明顯的,伯淵是在躲避她——或者他只是不想再理她了而已?各種各樣的疑問在她胸中翻來攪去,她的情緒一樣磨人。不管怎麼說,他總不能躲她一輩子吧?明天她總會找到一個機會和他說話,找到一個機會把仲傑的事說個清楚……他的反映會是什麼樣子呢?雪嵐昏昏沉沉地想。然後一整個晚上的疲累攫住了她。她在紊亂的思緒裡睡著了。
她沒聽見那輕如貓足的腳步聲穿過走廊,也沒有看見那隻手無聲地打開了自己房門,將之拉開,直到外頭的人可以清楚看見室內的一切景象為止。有個人進來看了看她,而後又退了出去,拉了張椅於在窗口坐了下來,往下俯看著車道,等著……一直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第十一章
驚 夢
那是夢吧?一定是。否則她耳畔怎會有伯淵那樣溫柔的低語,而她身邊會有著男子沉實的身軀?屬於男性的手輕輕畫過她柔潤的肩膀,使得她因愉悅而輕顫。雪嵐本能地反應著他,伸出手來找他。觸手處肌膚平滑而溫暖。這麼說,他是真的了?雪嵐作夢般地微笑,柔聲呼喚他:〔你在這裡!〕她幸福地歎息,充滿了睡意的聲音在子夜時分聽起來清楚而響亮:〔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
走廊上一個暴烈的聲音猛然傳來,刀子一般地切入了她的意識:〔賤人,原來你自始自終都在騙我!〕
雪嵐驚得立刻瞪大了眼,一轉首就看到了在她身旁那個男人的臉——仲傑的臉:〔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驚喘,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仲傑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你自己邀我來的呀!〕
〔什麼?〕雪嵐不明所以的張大了眼睛,她的神智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而後方纔她聽到的句子貫穿了她。她猛抬起眼來,看向了門口——
伯淵就站在那裡!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雪嵐狂亂地想,求助地朝他伸出了手:〔伯淵,我沒有——〕
〔省省吧,雪嵐!〕他咬牙切齒地道:〔你的戲一直都演得很不錯,嗯?我還真差點被你騙了!結果你和我老弟只不過是一丘之貉!下一次,拜託你們,要親熱的時候,記得把門給關好!〕他鄙視地說著,轉過身子,刻意將門輕輕拉上。
〔伯淵!〕她叫,掀開被子跳下床來。但仲傑在她身後懶懶地開了口:〔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追他。〕他慢條斯理的說:〔當我老哥發這麼大脾氣的時候,他的行為是——不可預測的。〕
雪嵐霍然回過身來。仲傑已經坐了起來——除了一條內褲之外,他身上什麼都沒穿!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種嶄新的了悟突然間進入了她的腦海。〔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一直等到他回來了才溜進我房裡來,好讓他看到方才發生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