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潔是很優秀的企業人材,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的。」平浩淡淡地說:「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千手千眼。我需要每一分我所能得到的助力。你——」
「顯然我不在你的名單上頭囉!」守謙皮笑肉不笑地道,以潔全身的肌肉都情不自禁地繃了起來:「我一當上業務經理,公司的營收就因為政策問題而停止了成長,這不是擺明了要我坐冷板凳嗎?我能夠有時間上館子、跳舞兼看電影,說來還要感謝大哥您的德政咧!」
「守謙,」平浩重重地吐了口氣,一抹疲憊的神色浮上了他的臉:「我跟你解釋過多少次了,這只是過渡時期。」
「啊哈,是呀,過渡時期!」守謙笑咪咪地說:「只等制度落實了之後就會改善的,是不是?我卻搞不懂,你這種制度有什麼好處?每一個關卡都要填表,每一個關卡都要簽名;本來在緊急狀況之下,只要總經理簽個名就能辦成的事,全讓這些報表簽名給耽誤了!」他的聲音越提越高,笑容也變得異常尖刻:
「昨天那一條緊急開出的生產線,就是為了你這個該死的制度,沒來得及買進需要的零件,平白損失了六十萬的訂單!這種事你要怎麼解釋?過渡,過渡!哈,過渡到什麼地方去?破產倒閉嗎?」
「小哥!」以潔試著打斷他,但守謙理都不理。反而是平浩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
「伯伯答應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放手去做的,你何妨再等幾個月呢?」他淡淡地說:「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能這樣穩嗎?捷鐵企業倒了對我也沒有好處,是不是?」
「這就難說了!誰知道你肚子裡在打什麼主意?」守謙陣道:「倒了對你是沒好處,可也沒什麼壞處啊!反倒是我,」
「小哥!」以潔叫道,使勁地拉了他好幾下:「不要再說了啦!你想把伯伯給吵醒嗎?」
守謙這才閉嘴,想必也察覺到自己說得太過火了。他悻悻然地將手插進長褲口袋裡,別過臉去盯著客廳裡人工砌出來的小水池,好一會子才回過頭來。
「對不起,小潔,我只是太心急公司的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誰不是呢?脾氣過了就算了。」以潔輕輕地說,朝著平浩的方向呶了呶嘴,示意守謙給大哥道個歉。守謙臉色微微一沉,旋即聳了一下肩膀。
「抱歉啦,大哥,」他吊兒郎當地說,很誇張地行了個中古歐洲的騎士禮:「聖天子胸羅萬有,腹有玄機,本來不是吾輩小民能妄加揣測的。小弟方才多有冒犯,這廂有禮了!小潔,謝謝你今晚陪我。改天小哥再帶你去見識見識旁的地方。晚安啦!」沒再看他們兩人一眼,他自顧自地上了樓。
這算什麼道歉?根本就是諷刺嘛!以潔哭笑不得地目送他上了樓,只得對著平浩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她還能說些什麼呢?可是不說點什麼好像也不好……
「大哥,」她試著開口,但平浩對著她搖了搖頭。他眼眸中那疲憊的神色阻止了她。
「別說了,去睡吧,真的好晚了。」他輕輕地說,自顧自地拾級而上。以潔胸口突然間一陣發疼。也許,這一類的壓力、誤解和忍辱負重,是所有的經營者都必須背負的吧。雖然這所有的過程她無一不與,但身為總經理的大哥卻是現在的眾矢之的。想到這個地方,以潔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大哥……」
平浩從樓梯的轉角處回過頭來,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臉,胸中一股子暖意漫將上來,忍不住伸手搭在她小小的肩上。
「去睡吧,真的好晚了。」和方才完全同樣的語句,但話中的暖意卻已取代了方纔的疲乏:「你我都很清楚,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成果可以說服一切,不是麼?」
以潔定定地注同了他半晌,注意到他堅忍的韌性又已回到了他的眼中,情不自禁地舉起手來,搭在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上,緊緊地握了一下。
有那麼極短極短的剎那,空氣彷彿停頓了。她以為大哥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凝視著她的眼睛變得專注;她甚至還有一種錯覺,以為他就要開口,說自己今天晚上的打扮很好看……但她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加快,這一切幻像已是旋起旋滅。大哥收回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給了她一個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的微笑。
「晚安,小潔。」他說,帶著卷宗回房去了。
「……晚——安。」
好半晌後她才能在唇齒之間呢喃出這兩個字來。那時節,她肩上的餘溫早已散盡了。
第五章
日子平平順順地過了下去。守謙開始盡可能地在週末裡回家來了。依然有些玩世不恭,說話——尤其是和平浩說話時——依然常常夾槍夾棒,但是不管守謙說了些什麼,陸鐵龍支持改革的決心十分堅定,使得他在碰過幾次釘子之後,也就不再輕啟戰端。更何況隨著時日的流逝,改革的成績漸漸地顯了出來,守謙的抨擊也就更少了。
「看來大哥擔任總經理的事,小哥已經能夠接受了。」有一回閒聊之間,以潔對玉翡這麼說:「能這樣就好了。剛開始時我好擔心喔!可是最近,我注意到小哥也開始閱讀企管的書籍了。有時我想小哥真是需要一點刺激。有這樣的良性競爭說來也是好事,你說對不對?」
玉翡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並不認為陸守謙是那麼容易認輸的人,她也不止一次地在他眼中捕捉到憤怒和隱忍。而她認為自己知道他隱忍的原因——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陸家的繼承人呀。老人百年之後,捷鐵就是他的了。到那時他愛把陸平浩怎麼樣,都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然而這話不是玉翡能說的,雖然她對平浩和以潔有著那麼大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