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啊?」何媽低下頭去,將手上拎著的垃圾袋放了下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你最近一直在翻這些老帳?」
又來了!以潔歎了口氣。她早該知道向何媽問事情就會變成這般模樣。一個月前,自她決定追究出當年真相的那天開始,她才剛剛向何媽提了個頭,這位歐巴桑便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小潔啊,怎麼你也來聽信外頭那些人的胡說八道?你大哥的為人怎麼樣你是最清楚的了!」她一句話以潔的問話全堵了回去:「你大嫂是車禍死的啦,其他還有什麼?」
「可是……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好不好呢?」她當時不肯死心,兀自追問。
「很好啊。」何媽簡單倒說:「你又不是沒看過他們在一起的情況,你大哥像是會欺負老婆的人嗎?」
回思大哥和嫂子在一起的情況,以潔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當時年紀雖然還輕,卻也知道家琪對大哥是沒有半點恐懼、厭惡或排拒的,雖然也不是非常的親匿。倒是大哥還來得開放許多,人前人後對她呵護倍至。不,大哥絕沒欺負了家琪什麼,不可能的!
從何媽這兒問不出什麼來,那麼伯伯呢?不,不能問伯伯。不能在他需要靜養的時候。我必須另外想法子。我必須!
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她給守謙撥了個電話。
「小哥,好難得你晚上會在家!」她的笑聲清脆:「有件事情請教一下可以不可以?」
「哇賽,我們的女秀才居然有事情要請教我,這麼拉風的事幾百年才有一次,我怎麼敢說不可以?」守謙笑著說:「什麼事兒說來聽聽吧。」
「是這樣的啦。我想買一組音響,卻對音響一點概念也沒有。」
「喝,音響啊!那你可真問對人了!」這句話完全在以潔意料之中。小哥從高中就開始玩音響,早都玩成精了:「我說小姐,你這音響打算拿來聽什麼音樂,又打算花多少錢在上頭哪?」
「聽那種音樂有差別嗎?」
守謙大笑了。
「那當然有差啊!如果你只想聽室內音樂,喇叭就不必太講究;如果你喜歡的是交響樂,赫!」守謙一說到他內行的事就沒個完:「我看這樣吧,你到我這兒來好了。有個實物讓你聽聽看,你比較知道自己要些什麼。」
半個小時之後,以潔已經置身於守謙的公寓裡了。
守謙的公寓她只來過一兩次,來的時候也只在客廳裡呆著,沒花什麼心思去加以注意;這一回仔細端看,便覺得這是標準單身漢的窩了。並不是說這公寓裡缺乏佈置——正好相反,佈置得十分講究。只是那講究一看便知,是室內設計師的傑作。桌上的煙灰缸已經半滿,兩隻沒洗的咖啡杯子也不知道在那兒擺多久了。襯衫更是東一件、西一件,地上甚至還有兩雙襪子!
看見以潔不怎麼滿意地皺了皺鼻子,守謙邪邪地笑了起來。
「你要真以為你小哥有那麼邋遢,那你可就錯了!」他笑嘻嘻地說:「這可是我費了不少心血才佈置出來的呢。好享受女孩子的溫柔和照顧呀。」他說,以潔立時把她剛拎起來的襯衫丟回沙發上頭去。守謙仰起頭來大聲地笑了。
「是我親愛的小妹,我才告訴你這個秘密呢。」他對著她擠了擠眼睛:「你大概不知道吧?女孩子為了在男人面前表現她們的溫柔體貼,整潔能幹,會用多麼賢妻良母的方法來淹沒你!我的房間要是不亂一點啊,她們可會失望到家了!」他「啪」一聲點起了一枝煙:「當然啦,小潔例外。你從來就是一個模範生的。」
「謝謝。被你這麼憤世嫉俗的人稱讚,我真不確定這是不是一種諷刺。」以潔幹幹地說,拿起桌上的髒杯子就往廚房走:「就算你方纔所說的是真的又怎麼樣?那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嘛,何必將它想得如此不堪呢?」
「不愧是模範生嘛,真是寬大為懷啊。」守謙笑瞇瞇地道,一面看著她和杯子裡的咖啡垢作戰:「別洗得太乾淨了!我要再弄出兩個髒杯子來安慰新交的女朋友,可還得費不少事呢。」
她啼笑皆非地橫了他一眼。
「同樣的把戲你玩久了不會膩嗎?偶然扮演一下模範生不好嗎?」她不能確定他方才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也只有順著他的口氣往下掰了:「這樣一來,你說不定還可以遇到……與眾不同的女孩子啊。」
「嘿,那可不成!」守謙笑著說:「那樣的女孩子會當真的,我可惹不起喔!」
「你打算一輩子當花花公子啊?」她找出了咖啡粉,開始上天下地地找奶精。
「我怎麼敢呢?」守謙還是一貫的嘻皮笑臉:「連華倫比提都已經打算改邪歸正了!我——小潔,你上哪去?」
「找酒啊。」以潔直直地走進了客廳,拉開了酒櫃的門:「咖啡裡加點酒很不錯的。」
「不用了!」守謙急急地叫道,趕上前來想阻止她:「我喜歡純咖啡。」他的右手閃電般抓住了以潔的右腕,但櫃門已經拉開了,以潔整個人微微地僵了一僵,伸出左手去輕觸那只藏在酒瓶之間的銀質相框。相框裡那年輕而美麗的女郎巧笑嫣然,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就像是緞子一樣地華麗。
「你怎麼會把大嫂的相片藏在這裡的?」她回過頭去看著他,祈禱自己的表情稱得上天真無邪:「小哥,你該不是把大嫂當成你的偶像了吧?」
她看見一絲輕微得難以查覺的如釋重負掠過他的眼底。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沒變,身體的肌肉卻放鬆了。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悲慘地將那手放在心口上,誇張地歎了口氣。
「被你逮著了,小潔,」他愁苦地說:「我暗戀家琪暗戀了好久了。啊,天底下的美人我都愛!你要不要去參觀一下我的臥房?我牆上貼著瑪丹娜,桌上有你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