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總秘書的助理。」她說,一面在心裡頭向胡嘉蘭道歉。對不起,我撒這種謊實在是不得已的。因為這些線索對我而言是太重要了!
胡嘉蘭眼中發出了很感興趣的光芒,急急地將口中的飯吞了下去。
「這麼說,你一定常常見到老總囉?」
「嗯。」
「告訴我,」她的身子往前一傾:「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呃,」以潔可以用上一籮筐的字眼來形容她欣賞、尊敬、深愛著的大哥,但這絕對不是讚美平浩的時候。要想取得別人心底的話,必須先取得他的信任,要想取得他的信任,必須先讓他認為你和他是同一類的人。既然公司裡當年會有那麼多不利於大哥的謠言,而今的她就應該銀著扮演一個滿懷惡意的碎嘴女人才是。
但她做不到。即使是為了大哥,她也沒有法子將自己逼到那種極端。因此她只有用盡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將嘴角向下撇,做出一副她希望是十分鄙賤的表情來,而後老大不高興地搖了搖頭。
「聽說那個人很難伺候,原來是真的啊?」胡嘉蘭壓低了聲音:「單就外表實在看不出來她!不過看外表本來就不准的啦!你知道我剛到捷鐵來的時候還亂欣賞他的咧,真是呆,對不對?做得出那種事來的人,」
「什麼?」以潔的耳朵整個兒豎起來了。
胡嘉蘭很快地左右張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你沒聽說過嗎?就是——他搶了他堂弟的女朋友,又把人家給逼死了的那檔子事呀!」
「聽說過一些,詳情倒並不清楚。」以潔的雙手在桌子底下緊緊地握成一團:「我是說,這不大可能吧?陸守謙比他英俊,比他討女孩子歡心,又是捷鐵企業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不管是為人還是為財,都很難想像那個女孩子會捨陸守謙而就咱們老總嘛。」
「所以說,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了!」胡嘉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聽說啊,他是找了個機會強暴了那個女孩子,使她懷了孕。人家女孩子又保守,又純情,遇到這種情況,當然不可能再和原來的男朋友在一起,只好委曲萬狀地嫁給他了!」
只聽到「強暴,懷孕」這幾個字,以潔的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胡嘉蘭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對她而言已經不產生任何的意義了。如果不是她的自制力比她所以為的還要驚人,就是對方的神經超級大條,才會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胡嘉蘭嘰哩咕嚕地說了一串,停下來喝了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噯呀,我真是太多嘴了!老總是你的直屬上司呢,你知道了這麼多他的醜事,和他在一起工作只怕心情會受到影響吧?我老公就常說我是個大嘴巴,什麼事都先講了再說,也不放在腦子裡過濾一下。」
「怎麼會呢?這是你個性直爽呀。」以潔勉強自己微笑:「再說多知道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面對老總的時候,好歹心裡有點底嘛。」
胡嘉蘭立刻放心了。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她急急地叫了起來:「唉呀,已經一點半了!再不回辦公室會被刮的!我先走了喔,蘇以潔。改天再聊。謝謝你今天請我。」她旋風似地衝出了餐廳。
偌大的員工餐廳裡,這會兒就只剩得以潔一個人了。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餐具,開始不可抑遏地發起抖來。胡嘉蘭的高跟鞋剁地而去的聲音彷彿還在空屋之中轟然作響,卻比不上她方纔所說的話那樣地充斥了以潔所有的感官。強暴了她,使她懷孕;強暴了她,使她懷孕;強暴了她,使她懷孕……以潔突然間再也坐不住了。她推開椅子就往外衝,全沒注意到:雨絲已經像細粉一樣地灑了下來。
第八章
要到什麼地方去找到這一團混亂的解答?要到什麼地方去沉澱這紛擾渾濁的心事?要到什麼地方去尋找照亮這片黑暗的光明?以潔像遊魂一樣地朝前奔走,沒有目的地奔走,彷彿這樣就可以抓住一個指標,一點方向似的。大哥強暴了家琪,使她懷孕,因此才不得不嫁給了他……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一個字也不相信!那只不過是謠言——沒有根據、滿懷惡意、唯恐天下不亂的謠言而已。
你真的不相信麼,蘇以潔?你真的以為那只是謠言麼,蘇以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又為什麼會如此迷惑、如此慌亂呢?誠實一點罷,面對真相罷;你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那是因為——你私心裡以為這是可能的。你已經因這謠言而定了平浩的罪了!
以潔打了一個冷顫,瞇著雙眼望向天際沈暗的雲層。兩勢已經轉大了,但她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畢竟,與她心裡的風暴比較起來,這一點雨又算得什麼呢?多麼諷刺呵!她那麼努力地想使大哥從過往中解脫出來,結果那答案比她所有的想像都更為不堪。家琪——竟是因為懷了大哥的孩子,才不得不嫁給他的?
這沒道理嘛!以潔重重地甩著頭,仍然在排斥這個可能;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一縷記憶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了出來,無情地啃噬著她的排斥。那是:大哥和家琪結婚不過半年,但家琪死的時候,卻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孕。
那又怎麼?腦子裡一個小聲音在說:現代人有婚前性行為的多得是呀,先上車後補票的也多得是呀。說不定大哥就是因為結婚在即,所以才根本不去管什麼避孕不避孕的;也說不定他根本就等不及想當父親。就因為家琪早在結婚以前便懷了孕,所以謠言才會傳得那麼難聽。事情就這麼簡單,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然而這個解釋無法教她自己滿意。因為大哥的罪惡感深深地困擾著她,家琪和小哥本來是一對、而她婚後還和小哥來往的事也困擾著地。如果她嫁得心甘情願,這一切怎麼可能發生?如果她是一個滿臉幸福的新娘,那種種的傳言又要從什麼地方捏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