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謠言有一千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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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吃點東西吧,小潔。」何媽舀起一匙稀飯送到她口邊。

  以潔食不知味地吃著,腦子裡同時想著伯伯和大哥,竟不知道去思索哪一個能讓她好過一點。

  「何嫣……」當何媽已經收拾碗盤準備離開的時候,以潔別了老半天的問話終於溜了出來:

  「大哥他們之間事……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何媽收東西的手頓了一頓。「剛開始並不曉得,是後來聽到你大哥和守謙吵架才知道的。」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你又沒有問!」

  「我有啊!」激動之下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又在一陣昏眩之中躺了回去:「我問過——」

  「你問的是家琪是怎麼死的,這和她懷誰的小孩沒有關係嘛。」何媽將手放到她的額頭上,不怎麼放心地拍了拍她:「而且我本來答應你大哥不說的。如果不是守謙鬧得太不像話,我本來也不想說的。人都死了,這種事還說它幹什麼?」

  以潔啞口無言地閉上了眼睛。

  她在床上又躺了兩日。平毫和守謙在她清醒的時候從不露面,想必是在忙伯伯的喪事罷。守謙或者是因為往事被揭開了不好意思見她,但大哥又何至於連看她十分鐘的時間都沒有呢?是不是他的罪惡感又開始作祟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罪惡感呵!

  一股連她自己都沒料到的怒氣陡然間淘淘湧起,剎那間焚盡了她所有的體諒與同情。這算什麼嘛?無論是怎麼樣的自我懲處,六年的光陰都應該夠了!偏偏那個人——敢情他是在自責之中活得太久,竟不知道正常日子該怎麼過了?

  可惜的是,人在病中,就算她想找平浩吵架也沒那個力氣,更別說她根本不知道平浩幾時在家。如果不是玉翡陪著她的話,這病中的時日可難挨了。偏偏再過兩天,玉翡看著她在房裡行步緩慢地活動筋骨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遺憾的微笑。

  「我明天要走了。」

  「玉翡?」以潔吃了一驚,那位特別護士點了點頭。

  「我本來是你伯伯的特別護士,記得嗎?」她溫和地說:「現在這裡已經用不著我了。」

  「還有我啊!」

  「你?」玉翡好笑起來,發現她的朋友在病中變得撒嬌了:「你也太奢侈了吧?只是一個感冒就要一個特別護士跟著?」

  以潔的眼睛暗了一暗,慢慢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我會想念你的。」

  「我也捨不得你啊。」玉翡歎了口氣:「但我有工作要做。醫院方面發通告給我,說有一個患者希望我去照顧。」她靜靜地微笑:「那患者已經換過好幾個特別護士了,都不滿意,把人家一個個給罵跑了。護士長對我說,如果連我都應付不了他,那她也只好投降。」

  看見以潔不無疑問的眼神,玉翡笑著聳了聳肩。

  「並不是我特別溫柔或特別會應付刁鑽古怪的病人,而是因為——」她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你相信嗎?是因為我讀了很多的偵探小說。」

  「什麼?」

  「最起碼,護士長是這麼告誡我的。」她走過來拉住了以潔的手:「今天天氣蠻好的,要不要到花園裡去散散步?」

  她順從地站了起來。「你那個新患者聽起來很有意思。」她有些茫然地說:「別忘了把詳細情形告訴我。不管是寫信,還是打電話。」

  「就是啦。幹我們這一行的,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碰得到。」玉翡微笑著說,很高興能將以潔的心思引開了一些:「有一次才好笑呢,我……」

  玉翡的離去使得以潔更消沉了些。伯伯的後事一切從簡,在她臥床的那幾天裡已經處理了個七七八八,讓她不再有插手的餘地。她覺得自己一個人被遺忘在時光的後頭,整個世界彷彿都不再運行了。一連幾天她見不到平浩的面,好容易一天傍晚他回家來吃晚飯,那神情又恢復了前些時日的生疏和遙遠。

  他的氣色糟透了,以潔又惱怒、又心疼地想,一面心不在焉吃飯。吃飯期間她幾次試著和他聊天,都被他用最簡單的句子給打發了過去。

  「這一陣子你忙壞了吧?」她不死心地再試:「公司的情況怎麼樣?」

  「公司的事我會處理,你只管養病就是了。」他專心地研究著湯匙上的花紋:「對了,伯伯後天早上六點出殯,你覺得自己應付得來嗎?」

  以潔瞪著他,這些日子來不斷累積的怒氣突然間再也壓不住了。

  「多謝你費心告訴我。不過何必這麼麻煩呢?」她重重地將筷子往桌上一放:「在餐桌上留張紙條不是比較快嗎?」

  他震驚地挑起了眉毛,但她根本不給他插嘴的餘地。

  「你敢說你這些日子來不是在躲我?你敢說!別太高估你的演技,也別太低估我判斷的能力!」她冷冰冰地道:「給我一個答案!告訴我為什麼!」

  他的眼神避開了她的,以潔打鼻子裡發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冷哼。

  「有的時候,沉默並不是最好的回答,親愛的大哥,」她一字一字地道,下定決心要逼到底了:「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我沒有那麼遲鈍!」

  平浩震驚地抬起眼來,整張臉不可抑遏地燒成了紅色——或者是她憤怒的眼睛將一切都看成了紅色呢?以潔緊緊地握著拳頭。「我知道你在封閉自己,因為你相信自己一文不值;我知道你在拒絕去活,因為你認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

  「小潔,你不明白。」他的嗓音嘶啞,但她再一次截斷了他。

  「我不需要明白,我不想明白,我很高興自己對那種荒謬無聊的罪惡感沒半點明白!」她激動地喊:

  「這太可笑了!我這一生從不曾見過一個比你更寬大、更仁慈、更願意付出的人,是什麼樣的理由居然會讓你相信自己害死了她?你能阻止水的流動嗎?你能阻止花的萎謝嗎?然則別人性格上的弱點,憑了什麼要你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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