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琪呢?你不是愛她愛得要命嗎?」
「家琪……」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否認我很喜歡她,也許我當時真的認為自己愛著她。但……我並不認為那是一種橫刀奪愛。我只是……她當時那麼絕望,那麼心碎,卻又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而我無法忍受陸家多出一個私生子……」
他苦笑著聳了聳肩:「你不妨稱它為一種自我膨脹的英雄主義。只不過這個自命為英雄的人並沒能真的救了他想救的人。家琪婚前就已經不快樂了,婚後還是一樣不快樂。而且越來越憂鬱,越來越退縮。我本來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一直到今晚才知道,那是她在愛情和道德之間掙扎的結果。唉,也許我娶她畢竟是錯了,」
「別說了大哥,你明明知道她那個時候有多麼絕望。她自己也一定考慮再三才會答應嫁給你的。」他話聲中的悲傷使她不忍:「我們不要再談她了。」
平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眼眸中重又露出了一點笑意來。
「好,我們不談她。」他同意道:「不談她談什麼呢?」
他專注的凝視使她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睛,但他穩穩地捧住了她的臉,而他的呼吸拂過了她的臉頰。在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他已經極盡輕柔地吻住了她。
好半晌之後她設法將自己移開了半吋。她的頭還是昏的,說出來的話近乎不知所云:
「大哥,你怎麼能……我是說,你的嘴……」
「受傷了,是不是?」他的聲音裡帶笑:「所以才需要治療呀。」
沒再給她說話的餘地,他再一次吻住了她。
葬禮過去之後,律師公佈了遺囑。陸鐵龍名下的捷鐵股份,五分之二給了平浩,五分之三給了守謙。房子是留給守謙了,現金和其他的投資則各有分配,還有捐給慈善機關的。
以潔對遺產的分配並不關心,因為伯伯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十幾年的教養和慈愛,是人世間任何金錢也無法代替的珍寶。更何況有了捷鐵一半的股權,她實在已經是富婆一個。聽到伯伯還留了一百萬的現款給她,以潔當場便流下淚來。
平浩對遺產同樣地漠不關心,因為他的想法和以潔是一樣的。奇怪的倒是守謙。在聽著遺囑條文時他連眼睛也沒眨上一下,彷彿對這一切也同樣地不放在心上。更確切點說,打從他和平浩打過那一架以後,他整個人的神智便已經不知道飛到了那裡,兩道濃眉總是皺得很深。以潔開始有些擔心了。
律師走了以後,她跑進平浩房裡去找他,驚愕地發現他正在收拾東西。
「你在做什麼?」
「搬家啊。」平浩的手連停都不曾停:「葬禮都已經結束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待在這兒?」
「可——可是……」
「別擔心,小潔,我只是要搬出去住,不是要離家出走。」他停下了收拾的動作,回過身來看著她笑了:「我打算先找家旅館窩幾天,再給自己找層公寓。你放心,不會離家太遠的。在公司裡還是天天都可以碰面啊,是不是?」
「可是,」她仍然萬分地捨他不得:「那還是不一樣啊。最起碼,我就沒法子每頓飯都和你一起吃了。」一面說話,她一面將床上的皮箱移到一旁去:「今天已經晚了。如果你一定要走,明天再走不成麼?」
平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傾身向前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印了一記。
「好吧,明天走就明天走。晚一天也不會有什麼差別。」說到這個地方,他若有憾焉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能夠早一點從那場惡夢中走出來,我們現在已經結了婚。可是現在……只好等守孝期滿再說了。」他露出了一個自我解嘲的苦笑:「英雄的代價,呃?」
「那有什麼關係呢?只不過是多等幾個月而已嘛。」以潔柔柔地說,走上前去環住了他的腰:「你忘了古人說過的話了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平浩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他無限珍惜地將她攬進了懷裡,下巴在她頭頂上的黑髮輕輕摩擦。他口中重複的詩句與其說是許諾,毋寧更接近於誓言: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早上,以潔回復了上班,和平浩兩個同車到公司去。卻不知道為了什麼,一整天都沒見到守謙。兩個人心裡都疑惑極了。倒不是說公司裡少了守謙有多大的影響——田於陸鐵龍的病逝,守謙手下的人將他該管的事都接收了去,運轉得挺順遂的。
傍晚時分他們兩人回到家中,一進門就喊何媽:
「你看到小哥沒有?」
何媽從廚房裡跑出來,濕漉漉的雙手不知所措地攤了一攤。
「不知道啊。我出去買菜似前他還在的,買完菜回家來就看不到人了。」
該不會是搬回他公寓去了罷?以潔和平浩對望了一眼,拎起話筒便撥將過去,卻是響了十幾聲都沒有人接。
「吃過晚飯再試試看好了。」以潔有些疲倦地說。好些天沒到公司去,她的精神有些支持不住了:「我先回房去把衣服換下來。」
回到房間裡將衣服換下,她注意到自己的書桌上端端正正地躺著一個信封,腦子裡頭警鈴立時大響。她急急地拆開封口來一看——
果然。那一筆字龍飛鳳舞,完全是守謙的手跡!
「小潔: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別問我要到什麼地方去,也別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因為連我自己也沒有解答。為了我自己,我必須好好地反省一下我過去的做為;為了捷鐵,我必須去作更進一步的進修。無論是哪一種,在我邏不曾達成目的、還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夠成熟也夠擔當的男子之前,我是不打算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但還不至於醉得人事不知。我還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也還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至少,我還記得自己跟你求婚那碼子事。可憐的小潔,你一定被我嚇壞了!而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之所以向你求婚,只是為了要打擊大哥而已。(別告訴我說你還沒注意到,大哥已經愛你愛得一塌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