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告解會讓你意外嗎?我恨大哥,恨得要命。恨他奪走了家琪,恨他使得家琪死於非命。然而在我內心深處一直知道,我是應該恨的人是我自己,只是我一直沒有勇氣去承認。委罪於人總是來得容易許多,相信自己清白無辜就保等我可以繼續過問心無愧的日子。我騙了自己那麼久,久到連自己都相信了這個謊言;相信大哥是唯一應該被責備的對象,相信他是乘著家琪心煩意亂的時候說服她嫁給了他……而其實這一切只能怪我,怪我!「
注意到信紙上被水滴糊開的字跡,以潔不忍地抿緊了下唇,好半天才又接著往下看:
「所以,小潔,我走了。我沒有辦法再存留在這個自己曾犯下如此大錯的地方,假裝自己可以不受責備地繼續生活。誠然我的出走於事無補,因為無論我做了什麼,家琪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我的孩子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但是如果,僅止是如果,我能夠讓自己成為一個比較懂事、比較成熟、比較知道如何負責的人,一個家琪在世時沒有機會認識的人,知道自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她或者會覺得稍稍地安慰一些,而我或者能夠因此而覺得稍稍地心安一些。
你覺得有那個可能麼,小潔?我心愛的妹妹。請記住無論我對你做了什麼荒唐的事,小哥是真的愛你。
替我跟大哥說一聲。我還是非常討厭他,所以不願意他看到我懺悔的樣子。但是,在我回來之前,還是請你們為我看家吧。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見到這房子荒蕪孤單的。
又:家琪留下的那封信,我仔細地想過了,如果是掉在他們房裡,那就是在我看完信後跑去找她,想要阻止她的時候掉了,並不是故意留下的。這是實話,隨他愛信不信。
小哥「
以潔將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眼睛裡酸酸澀澀的,心裡頭沉沉甸甸的,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而後她聽見了房門被推門的聲音。
「小潔,你換個衣服怎麼換了那麼久?」平浩探頭進來:「再不下來菜都要涼了!」
她無言地將信遞了給他。
平浩看完了信,怔忡了許久許久,而後默默地將她攬入懷中。
「你想小哥會好好的嗎?」許久之後她才輕輕地問。平浩惘然搖了搖頭。
「會吧。他一向比我樂觀。」
又靜默了好一陣子,以潔才再一次地開了口。「小哥這麼一走……外頭又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了。」
「隨他們去吧。無聊人永遠有無聊事做。」平浩幹幹地說:「昨天在喪禮上頭,我就已經見識到許多懷疑的眼光了。」
「誰讓你和小哥打得鼻青臉腫的呢?」以潔忍不住笑了,伸了碰了碰他臉上未消的淤青:「還疼不疼?」
他順勢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記。
「謠言恐怕不會只有這些而已。」他若有所思地說:「一旦人們發現你是捷鐵的最大股東,我們之間的事可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了。」
「你在乎麼?」
「你在乎的話,我就會在乎。」
以潔微微地笑了,看著他的眼睛裡一片清澄。
「我知道我愛你,信任你,願意將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你。人世間沒有比這個更真的了。其他的通通不重要。」
他的眼睛裡露出了無比溫暖的笑意,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庭院中有著風過樹梢的嘩嘩聲響,在已經沉黑了下來的夜色中越刮越急。但屋子裡柔黃的燈光卻是無比明亮的——
愛一樣的明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