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藍幽幽地歎了口氣。「我沒辦法接他的電話,淑端。你不知道他上回在電話裡是怎麼罵我的!他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發起脾氣來像炸彈一樣!那種經歷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可是他道歉了呀?」
曉藍無言地點了點頭。喬威是道歉了,而且是經由第三者傳到她耳中的。這對他而言,想必是一種極不尋常的讓步吧?她自己也不能說沒有錯。起碼在她和何宗仁出去之前,應該先和他說清楚自己的立場的。那就不會吵這麼一架了。而現在——現在——
現在她急切地等待起他的電話來,渴望著再一次聽到他,渴望著和他和解,渴望著證明他們之間的牽繫仍然存在。每回電話鈴聲一響她就驚跳,想著那會不會是他打來的,然而她失望了。接下來的兩天,喬威再沒試著和她聯絡。一次也沒有。
這樣的懸宕和思念使她緊張。她夜間睡得很淺,吃得也很少;在辦公室裡的時間,除了埋頭做事之外,她絕少和同事們說話。連淑端都不例外。淑端瞭解她的心情,所以也不來煩她。
這天中午的午餐時間,辦公室裡熱鬧得很。有人從外頭叫了便當來吃的,有從家裡帶了飯盒來的。曉藍默然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的門,電梯的門開了,一個曲線玲瓏的女子走了出來。看到曉藍,她的嘴角向上彎起,而曉藍的心則沉了下去。她還沒忘記自己上一回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是一種多麼尷尬、多麼火爆又多麼不悅的場面。如果說這個世上有什麼女人是她不願意見的,那就是眼前這個艷光四射的影星——杜可妮了。
不幸的是,杜可妮卻顯然是衝著她來的,她真直直的走到了曉藍身前,微笑著向她招呼。「出去吃午餐嗎,賀小姐?」
她的笑容很甜,但是曉藍一點也不相信她。上回碰面的時候,這個女人只差不曾撲上前來挖她的眼睛而已!
「是的。」她簡單地說,直視著杜可妮。後者嬌媚地笑了。
「那好極了。不介意和我一道用飯吧?」
「和你?」曉藍一句話衝口而出:「為什麼?」
「唉,賀小姐,我們都已經是成人了,不是嗎?」杜可妮的眼睛慢慢地掃過她:「應該可以——用成人的方式來解決事情吧?」
怒氣焚上了曉藍的眼睛。杜可妮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她根本還當曉藍是個「嫩秧秧」的小土蛋,「成人」云云,其實不過是種嘲笑的名詞而已。曉藍的下巴昂起來了。很明顯的,杜可妮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雖然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目的何在,但是挑戰既然到眼前來了,她賀曉藍是不會去逃避的!
「你想吃點什麼?」她問,看著杜可妮身上的聖羅蘭奶油色洋裝一眼。她本來是打算到街角那家小店裡去吃點客飯的,但是杜可妮絕無可能跟她上那種地方去,所以曉藍也就懶得問了。
杜可妮笑了起來。「我的車就在下面。」她簡單地說,領著曉藍下了樓。
二十分鐘以後,她們已經在一家高級餐廳裡坐定了。曉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裙和斜紋襯衫一眼,決定不露出一點寒傖氣來。衣服不對又怎麼樣?她本來就沒打算上這種地方來吃飯的—.
菜上來了。杜可妮點的是法式焗牛舌,曉藍則給自己點了個炸明蝦。她的心思其實一點來不在食物上頭。可是她要是會讓杜可妮看出這一點來,那她真是該死了!
「你和喬威認識多久了?」杜可妮一面切著牛舌一面問,問得彷彿全不經意。但曉藍全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來了!她已經聽到了戰鼓的聲音。
「你何不自己問他去呢?」她漫不經心地說著,專心對付自己的沙拉。你以為只有你會演戲啊?杜可妮,我也是有演戲經驗的,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杜可妮清脆地笑出聲來。「我本來想問的,但是聊得太愉快,所以忘記了。」她笑著說:「你知道,他昨天晚上從香港打長途電話來給我,我們聊了一個多小時。」
曉藍的沙拉差點哽在喉嚨裡。喬威打電話給她?為什麼?瞧杜可妮這個樣子,她當然不可能是和喬威在電話裡吵架!
她臉上那細微的表情變化並未逃過杜可妮的眼睛。「他也打電話給你了,我猜?」她懶洋洋地道:「不過我想他並沒真的告訴你,所以只好央我幫忙。唉,男人呀。」她憐惜地搖了搖頭,眼底露出了縱容的神色:「他們真是長不大,你不覺得麼?連自己要什麼都搞不清楚,闖了禍就要女人來幫著收拾——」她優雅地舉起了杯子,淺淺的啜了一口白酒:「菜還合你意嗎?這家餐廳的廚子,據說是到法國去留學過的。」
曉藍竭盡力保持自己的胃口,但那明蝦的氣味好像突然之間完全消失了。「告訴我什麼?」她問,把叉子握得死緊。
「就是——他發現他自己和你這樣糾纏不清實在是不智之舉。」她微笑著說:「他向我道歉,說他是一時之間昏了頭了。我能說什麼呢?他呀,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還好他現在總算清醒了過來。事實上。」她的微笑裡有著無盡的滿足:「等他一從香港回來,我們就要結婚了。」
血色從曉藍的臉上全然褪去。喬威喬威要和杜可妮結婚了?但是——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喬威不是這樣的人呀!他脾氣不好是真的,生起氣來會口不擇言也是真的,但他從來不會故意對人殘忍!不會用這種方法來刺傷她——
曉藍的腦袋飛快地轉起來。這裡頭有什麼事情不對,非常之不對!那天喬威和她在電話裡吵架的時候,還把她和杜可妮相比較呢!他對杜可妮的憎惡是顯而易見的,喬威怎麼也不是那種懦夫!不可能像杜可妮所說的那樣,什麼「闖了禍就要女人幫著來收拾」,喬威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他從來不是沒有勇氣認錯的人,也絕不是那種不敢擔當責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