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威和昨天一樣地坐在那真皮的安樂椅中,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走進了辦公室。曉藍不安地攢緊了拳頭,在他那評估的眼神下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侷促不安。
「我——呃——」她緊張地道:「您——找我?」
喬威抬起了一邊的眉毛。「難道還會是別人找你嗎?」他淡淡地道:「坐,賀小姐。」
曉藍回過頭去瞧了一眼,滿懷感激地在身後那張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因為若是再不坐下,她真懷疑自己還能站得住多久。然而她立時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因為喬威已經站起身來,開始在房裡踱步。坐在椅子裡的她,相形之下,未免在形勢上居於相當不利的局面。然而她又不好站起身來,只好無可奈何地仰起頭來看他。
喬威在她身前停下了步子,深思地瞧了她一眼,突然問道:「告訴我,賀小姐,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曉藍一時間驚得目瞪口呆,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給她一百年去猜,也猜不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我——我覺得你這個人怎麼樣?」她遲疑地重複了一遍,不能明白他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錯,我這個人怎麼樣。但是記住,賀小姐,我問的是喬威這個人,而不是喬威這個老闆。」
「但……但……我不明白……」曉藍困惑地道,不能明白這個問題和她要求於他的事有什麼關係。
「你現在不必明白。」喬威淡淡地道:「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曉藍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究竟要說些什麼。老天哪,她總共才只見過這個男人一次面而已,教她如何在他面前交心表態,評斷他的是非?「我——」她無助地擺了一下手,有些茫然的道:「你……你要我說些什麼呢?」
「實話,賀小姐。」喬威有些不耐地道:「說呀,我不會咬人的。」
曉藍不明所以的漲紅了臉,別過眼睛去避開了他的視線。「你又何必問我呢?」她避重就輕地說:「你自己長成什麼樣子,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啊。」
喬威不耐地吐了一口氣,道:「我問的不是那個。我想知道的是你對我這個人的觀感和印象。賀小姐,你既然想成為一個編輯,總不至於連這麼一點語言能力都沒有吧?」
「呃,呃——」曉藍無處可逃了:「那——好吧,嗯,你看起來很——成熟。」喔,天哪,這種談話真會要她的命!她幾乎可以感覺到紅潮一陣一陣地湧上了她的臉;偏偏喬威還像是聽得很專心似的:「有一點憤世嫉俗,可是也很性格。」
「很性格,嗯?」喬威的眼光微微地閃了一閃:「這算是讚美嗎?」
「應——應該是吧。」曉藍力持鎮定的道:「你知道,那是——屬於你自己的魅力!」
喬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諷刺意味的笑容:「這麼說來,你是覺得我這個人還不惹人厭囉?」
警鐘細細地在曉藍腦中響起。她想起父親昨天才和她說過的話:喬威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而他們現在所談的話題未免太個人、太私秘了些。曉藍不安地在椅子上蠕動了一下,強烈地後悔起自己的直言無隱來。偏偏喬威接下來的話更教她膽顫心驚:
「那很好。」他慢慢地說:「因為我也並不討厭你。這倒是個好的開始。雖然你並不是我一向會找的那種女孩,嗯,氣質太不相同了,不過這點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了,而曉藍只覺得自己緊張得。一身都開始發僵。
喬威瞧了她一眼,在桌沿坐了下來。「我好像有點離題了。」他淡淡的說:「不過我會問這種問題自然有我的原因。賀小姐。」他突然間轉移了話題:「你——應該知道我和杜可妮的事吧?」
曉藍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一時間漲得滿臉通紅。喬威眼睛裡露出了一絲冷淡的笑意。「看來你知道了。」他眼中那嘲諷之色加深了:「我也許不是什麼公眾人物,不過杜可妮卻絕無疑問,是報章雜誌花邊新聞爭相報導的焦點。而且她又很會替自己製造事端,打知名度。我說得沒錯吧?」
曉藍無言地點了點頭。
「我和杜可妮維持這種親密的關係有一段時間了。」喬威看了她一眼。曉藍因為他的用詞遣字而漲紅了臉,不明白這個人怎麼可以如此若無其事地談論這樣的話題;喬威反而笑了。「看來你是聽懂我的意思了,嗯?」他嘲弄地道:「好吧,言歸正傳。杜可妮的父親是家父以前的事業夥伴,所以她擁有我公司的股份。這你也應該知道吧?」看見曉藍又點了點頭,他接著說:「我和她開始交往,主要是因為,在許多社交場合上,我需要一個女伴。我和她結伴相處,對彼此都有好處。但是事情也只不過是這樣而已,她也一向很明白這種遊戲的規則——」他的眼睛憤怒的瞇起:「可是現在,她對我的要求越來越多,對我的干涉越來越教人不可忍受,我也越來越受不了這個女人變——」
曉藍只覺得一股冷意從心底升起,天地驟然間都變得荒寒了。喬威正在談的,不就是父親和她說過的「上流社會的交際方式」麼?但是人怎麼可以是這樣的呢?怎麼可以這樣無情、這樣沒有心、這樣互相利用、互相玩弄、互相攫取?她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一下,澀澀地打斷了喬威的話頭:「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喬先生。」她細聲說道:「這事情和我並不相干的。」
他銳利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有關。」他冷冷地道:「否則我和你說這些作什麼?」
「和我有關?」曉藍簡直不能相信:「這怎麼會和我有關呢?」
喬威點起了一枝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再吐了出來。「很簡單。」他解釋道:「對我而言,我和可妮之間的韻事已經結束了,可是她說什麼都不肯放手。不管我明說也好,暗示也罷,她似乎認為,她在我公司裡的股份,給了她某種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