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娜,」丹·坎貝爾咕噥著說,心裡無端地湧起煩惱,「她叫萊娜。」
「哦,對對,是叫萊娜。這名字挺怪是嗎?算了,管她叫什麼呢?就這麼定了,你不用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你打算什麼時候來看你祖母啊?她很想你。」
「我盡快去。」丹·坎貝爾沉著臉把剩下的燻肉扔回盤子裡。「萊娜怎麼不好了?」
「誰?」丹尼爾在海尼斯港他的城堡辦公室裡連忙把話筒摀住,以免他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聲傳過去。
「萊娜,」丹·坎貝爾在牙縫裡重複著,「萊娜怎麼不好了?」
「哦,沒什麼,沒什麼不好的。她年輕漂亮,舉止大方,挺好。只是不太適合你。她太冷漠了點,不是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的父母像兩塊木頭一樣又堅硬又呆板。好了,吃你的早飯吧,抽時間過來看看你的祖母,省得她沒完沒了地衝我嘮叨,嘮叨得我都煩了。」
「好的,行。代我問候她。」
「哦,我會的。」丹尼爾放下電話,心想他的孫子不知道要過多久才會去拜訪漂亮的萊娜·德雷克。
過了不到一個小時。丹·坎貝爾發現他已經沒有胃口了,他把打好的雞蛋糊統統倒在洗滌槽裡,把素描簿、鉛筆和炭筆放進一個磨舊了的皮包裡,往肩上一背,決定步行去萊娜家,給自己留點思考的時間。
顯然,祖父說得有道理。但是老頭兒那麼肯定地把她排除了,這使他深受刺激,尤其是老頭兒還要給他物色更合適的候選人供他擇偶成婚,更是深深激怒了他。
他完全有能力自己物色和選擇對象。
他的確沒把萊娜往那方面想。他只是想去為她畫素描。既然他們已基本上說定他可以今天去,那他索性就去一道。
他敲門沒有人應。他有點氣惱地把包換了個肩,對自己說還是明智點去M大道吧,到那兒畫幾張素描電挺好。但是這時他隱約聽見從打開的窗戶裡傳出歡快流暢的肖邦鋼琴協奏曲。
他聳了聳肩,又試著敲了敲門,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於是走了進去,「萊娜?」
他環顧四周,因為昨天晚上她連門都沒讓他進,反倒使他對這裡產生了興趣。門廳的地板和牆圍是純木的,打磨得很亮,漆成淺咖啡色。一張舊式折疊桌上擺著一瓶白色鬱金香。
牆上的兩幅鉛筆素描映人他的眼簾——是街景寫生,對靜物和運動物體的觀察和描繪深入細膩,淋漓盡致。他跨上樓梯,把手放在光滑的旋轉扶梯的柱子上,想上去看看她在不在,後來又決定還是先看看一樓再說。
一樓是客廳兼書房,擺著華貴的傢俱,碼著一排排書,散發著皮革味和玫瑰花的芳香,她不在這兒。他順便看了一下起居室、餐廳和廚房,對她的愛好和風格一目瞭然。
整潔、傳統、高雅——略帶修飾和點綴。她屬於保守型的女人,喜歡美好的事物,愛好典雅的傢俱、書籍和音樂,喜歡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
他從廚房的窗戶望見她正在院子裡,方方正正的院子四周用鮮花圍起。萊娜正在院裡栽種郁企香和黃色三色堇。
她手上戴著一副淺黃色園藝手套,頭戴一頂寬邊草帽,米色休閒褲上紮著一條褐色圍裙,身穿一件薄薄的套頭衫。他覺得這一切看上去很像某個鄉村風格雜誌上刊登的一幅休閒的早晨園藝活動的時裝照片,和諧而優雅。
光線很好,陽光透過剛剛長出的嫩枝綠葉柔和地灑在院子裡。他在原地迅速畫了三張素描。她幹得那麼認真,讓他覺得好笑又有趣,她用鐵鍬把土翻起,混上一些肥料,小心翼翼地把花秧磕一磕放入剛挖好的坑裡,再輕輕地把坑添滿土,夯實。
花秧栽得整整齊齊,像一列受檢閱的士兵。他笑著走到院裡。她正全神貫注於初次嘗試種花,紗門「砰」地一聲響,猶如一顆子彈射入她的心臟。她渾身猛地一抖,有點不知所措,鐵鍬和三色堇掉到地上。
「對不起,嚇了你一跳。」
「怎麼回事?你是怎麼進來的?」她一隻手握成拳頭壓在心臟上,兩眼吃驚地盯著他。
「我從屋裡過來的,叫門沒人應。」
他把皮包放在院子中央一張鐵桌上,上面有一本園藝書,正翻到有關植物栽培的內容,然後走過去把散落在地下的花拾了起來。
「你怎麼能私闖民宅?」
「門是開著的有什麼不可以?」他蹲在她旁邊給她遞花秧,「況且我告訴過你,我要來的。」
他身上有股香皂味,而且行動起來像一頭體態優美的巨豹,她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你沒說過。」
「是昨天晚上說的。你應該把它們栽成一片,而不是栽成一行,栽成一片,那多帶勁。」他瞇著眼睛,扶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轉向左邊,「我說過我要畫你的臉。」
她猛地推開他,倒不是被他關於園藝新嘗試的意見惹怒了,而是不願被他觸摸。「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回事?」
「我們跳舞的時候說好的呀。這兒的光線不錯,這很好。」他站起來去取紙。「你要是願意可以繼續幹你的活。」
他們跳舞的時候?她蹲在地上使勁回憶,可實在想不起他們跳舞時說過什麼,只記得她當時有點胡思亂想。
他坐在那兒,翹著兩條長腿,手裡握著一支鉛筆。精緻靈巧的椅子頓時顯得又矮又小,很不協調。「你不用故意擺姿勢,」他朝她微微一笑說,那笑容彷彿直入她的心底,「就當我不在這兒。」
這就好像無視畫室裡臥著一頭體態優美的巨豹,她心想,「你盯著我,我沒法幹活。我本來想把這些都栽完,廣播說今天下午有雨。」
「沒栽的也就那幾棵了,不如先歇歇。」他用腳把另一張椅子從桌邊向外推了推。「坐一會兒,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