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出聲。
東方天知道她已醒來。
月光灑滿室內,卻獨獨照不到她睡的那個角落。
"琦!"他深情地喚她。
她慢慢地坐起來。"出去!"冷冷的聲音如一記鞭子抽向他。
她在黑暗中讓人看來像個幽靈,飄飄忽忽地沒有一點真實感。
他仍然坐著不動。
"我說--出--去。"她的聲音冷得像寒風。
他站起身,走向她。"你不肯聽我的解釋嗎?"
她語氣堅決。"你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他的聲音充滿哀求。
"你再不走,我打電話報警了!"
他固執地站在原地,垂著頭看她。
黎琦點亮床頭燈,衝下床去打電話。
她一下床,就聽到東方天倒抽一口氣。
真是該死!居然讓他看到她的傷。
而更該死的是,她又撞到腳趾,因此她痛得蹲在地上。
東方天一跨步,蹲在她身前,抱住她。"我又傷害你了!我居然又傷到你!"說著把臉埋在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膀有一點熱--
他哭了!
他為她流淚?
多日來,因住黎琦心的那層冰牆,出現了一絲微細的裂縫,但她轉念想到他的欺瞞,甚至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又毫無解釋,隨即硬下心腸。
她推開他站起來,忍住痛,譏諷地道:
"你可以回去告訴你太太,她的丈夫有多厲害,可以讓一個女人為他去撞車。"
東方天也跟著她站了起來,聽到她所說的話,他的心直淌血。
"我沒事了,你也不必再說什麼。就當我是上輩子欠了你,而今我已償還了,所以我們各不相欠,請你回去好好的和你太太過日子吧!"說完轉身背對他。
"我離婚了。"
黎琦猛地旋身,神情震怒。"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沒想到你如此絕情,我真是看錯你了!"
東方天雖然知道她已因忿怒而失去理智及思考能力,卻仍然感到痛苦;難道她從沒懂過他?
他神情悲哀地朝她點點頭,推開了她的房門,一步步的走下樓。
她聽到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及汽車引擎的發動聲,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她如洩了氣的皮球般頹然坐到地上,想著他們怎會走到這條絕路?
為什麼要趕他走?
她精神混亂地想,淚慢慢的湧出,她無聲地問,該怎麼辦?
"天--"她大喊。
※ ※ ※ ※ ※
第二天,她帶著紅腫的雙眼去上班。
只是這次她沒有滿足任何人的好奇心就讓他們去臆測吧!
到了下午,她全身上下由裡到外痛得讓她差點跳樓,於是她請假回家。
騎上車,才突然發現她不知道要去哪裡!
她恍惚的憶起,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天很冷,她竟然發瘋似的搭車到台北看表演。
表演完後已很晚了,夜重得要壓扁人似的,風吹得很急很狂,也很刮人。
她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公車一輛一輛的過,她要坐的車卻始終沒來。
她忽地驚覺,自己能回到哪兒去?
那時以為是遊子心情,沒想到在回到故鄉的今天,她還會有這種感觸!
她不禁笑了起來,但只在一瞬間,笑容又逐漸的隱沒!
怎麼辦?她茫然的自問。
東方天心痛的看著她,看到她那無依悲愁的神情,直想衝下車求她別再折磨自己了。
但你憑什麼?他自言自語。
現在你連個朋友都算不上,你憑什麼身份去要求她?
你口口聲聲說要給她幸福,保護她不再受到任何苦痛,要給她一雙堅實的臂膀以抵擋過去的惡魔!
結果呢?
你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風暴,逼她再去對抗過去的幽靈,這樣的你還侈言能給她幸福嗎?
他在心中不住地譴責自己。
他痛苦地把頭靠在方向盤上。
黎琦!
他們兩人陷在痛苦的深淵,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向上攀爬的力量!
第十一章
黎琦只要一思及東方天對她的欺瞞,就會連帶的想起過去她所受到的欺騙。
有時她會瘋了般地對著空氣大叫,但是,更多時候,她只是哭喊著東方天的名!
當她在瀕臨崩潰之際,腦海裡會閃過一個念頭--離開他吧!離開他,就可以脫離這段感情的糾纏,不必再受這些煎熬。
但只要這念頭一轉,她的心就發疼!
而她手上的舊傷即如火燒般地灼燙起來,如一道符咒般地提醒她--
離開他,她的生命有什麼意義?
※ ※ ※ ※ ※
黎琦不知道東方天總在暗處守著她。
他雖然只是遠遠的站著,但黎琦那雙茫然無靠的眼神,卻深深地烙在他的眼裡,讓他懊悔不已。
所有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當初如果不去招惹她,如果他早點告訴她事實,如果他勇於去承認……
有太多的如果,卻沒有一個可以重新來過。
人生就是如此無奈與現實;這一刻過去就是過去了,無論你花多少代價,它永遠也不能再重頭來過!
不!他不後悔愛上她,如果事情能夠重來一遍,他還是會愛上她,只是不再隱瞞他已婚的事實。
一陣門鈴聲響起,東方天抱著蹣跚的步伐前去開門。
他一臉驚喜地立在門口,任愣的看著來人。
黎琦笑問:"不方便請我進去嗎?"
他回過神,連忙讓開路請她進來。
她環顧室內,和她從家中看到的不太一樣。"屋子是不是重新佈置過了?"
東方天雙眉微蹙。"你來只為問這個?"
黎琦臉上的笑隱沒,深吸一口氣。"我來是因為--我欠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而你則欠我一個解釋。"
東方天搖搖頭。"你不欠我什麼,一切都是我不好。"
"來,坐下再說。"他示意黎琦坐下來。
東方天傍著黎琦坐下,手伸出來,又縮回去。
黎琦瞧見了,主動地伸手握住他。
他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
在這炎熱的七月天,她的手卻是冰冷的,想必她的內心並不似她外表般的鎮定。
東方首先打破沉寂。"我們兩家是世交,自小就理所當然的被視為一對。她人很好,個性溫柔又善體人意,所以我也算喜歡她。因此,在我的父母和世伯的催促下,我們兩個也就順理成章的結為夫妻。婚後,我們一起到英國唸書,彼此支持,互相打氣。完成學業後,我決心回國,而她則留校當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