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中,低頭看她。「為什麼激動?」
「啊!」她的忿怒登時消失,只剩下慌亂和駭怕,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驚慌。她看著他,有股想拔腿逃走的衝動。
「別怕。」他伸出手,輕輕的撫著她的臉。
「不!」她一步步的後退,眼神充滿驚駭,然後轉身奔向出口。
不!她不想探究自心中浮現的感覺,只知道——快逃!
他注視她飛奔而去的身影,克制住去追她的衝動。起碼他知道她不是人魚!
其實他早知道了,只是她的神情令他產生錯覺,彷彿她真是那個為尋找愛情,不惜幻化為泡沫的人魚公主。
他無意說那些話的!只是那些話極其自然的就脫口而出。
從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戀上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
他相信一見傾心,也相信日久生情的論調,但他更信服「愛情」其實只是男女為了性關係所衍生的借口!
真正擁有愛情的人太少了!有人以為自己得到了愛情,其實那不是。
愛情像小鳥,隨時會飛向高空,是抓不住的!
他一直認為自己絕對不會陷入這古老無趣的遊戲中!卻沒想到,在海邊驚見她的那一剎那,只覺得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愛情來得如此突然;可是他不去做任何掙扎,甘心情願,束手就縛!因為她是唯一令他心動的女孩。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戀就是心變了!這顆心不再是他的了,已繫在她身上。
第二章
黎琦恍恍惚惚地過了幾天,她不敢去想那個男人所說的話。
有一點他說錯了,她並沒有把心冰封起來,否則她不會一想到他說的話,心就抽痛不已。
飄飄蕩蕩只為尋找那相契的靈魂……
不!我有爸媽弟妹,還有眾多朋友,我一點也不寂寞——她幾次重複,卻更顯無力。
他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人罷了!恐怕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雖然這麼想,心中卻總有股失落逐漸升起,彷彿失去了一件自己珍愛許久的寶貝般。
不過就是在海邊偶遇的一位陌生人罷了!不過就幾句不合時宜的強說愁罷了!可是,怎麼總在無意中,就會浮現他的面容,還一日熟似一日,到最後竟似早已相識千百年!
她忽然察覺自己竟然掉進那千古不變老掉牙的故事中。
她雖渴望愛情,但卻深信「愛情」不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麗神話;既是神話,怎麼可能在現實中出現呢?
追尋不可能、不存在的東西,只有徒令自己悲傷而已。
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要被那燦爛的愛情火焰所誘惑,爾後再如飛蛾撲火般的自取毀滅!
她想找個人傾訴,藉以理清這混亂的思緒,但又能向誰說!
就把它鎖在心田深處吧!只有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永遠不會有人窺知!
※ ※ ※ ※ ※
黎琦決定般到外面住。
也許是四年的大學生活養成了獨居的習慣,即使是至親的家人,她好似也不習慣與之同住。
也可能是她無法忍受家中的氣氛。
關於愛情變質的例子,她家就有一個現成的。
從小,她就聽姑姑、阿姨告訴她,當初她的父母是歷經了如何大的阻礙才在一起的。這些話聽在她的耳裡,令她好生羨慕,希望自己也能有一段如此轟轟烈烈的愛情;隨著年紀漸長,她終於知道這只是一個天大的騙局。
愛情褪色後,真的是什麼也不剩了!有的,只是為了孩子而勉強維持的「和諧」。
但這種勉強維持的婚姻,令黎琦覺得痛苦,她寧願他們分開,也勝過現在這種冰冷的生活。
直到她上大學之後,才有機會逃離這一切,喘一口氣。
畢業後,她也曾有過留在台北的念頭,卻又牽掛家中的一切,回來與不回來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她常懷疑「家」給她的到底是什麼?
除了能避雨這風、衣食無缺之外,還有什麼?
許多時候,她為了家中的事煩得不得了,到最後,才發現急的、氣的也只有自己。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緩和家中的氣氛,最後只能選擇逃避。
楊蘭君——她的好友之一,就曾為了她這種鴕鳥心理,而痛罵她一頓。
天知道!她害怕破壞現在的平靜,即使這種平靜只是一種假象。
唉!莫說愛情,其實親情何嘗不也是一種難解的題!
因為這些原因,黎琦搬了出來。
現在,黎琦的生活軌道就在俱樂部、小屋和父母家三處循環。
她已有好一陣子不去海邊了,因為她怕再遇到那個男人,怕又聽到自己不敢聽的話——那會令人心神俱傷的話。
但是,她是何等的喜歡海啊!要她壓抑著不去看海,實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最後,她終於屈服了,她懷著一種矛盾的心情來到海邊。
海邊沒有他的蹤跡。黎琦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失望的情緒亦自心底油然升起。
而海仍以它一貫的模樣迎接她——
※ ※ ※ ※ ※
黎琦的好友之———吳嫣,休假回高雄找她。
兩個許久未見面的朋友剛見面時竟也有無法開口的困窘。
「我……」
「我……」
兩人同時出聲,然後相視一笑。
黎琦微笑。「你先說吧!」
「也沒什麼,主要是想知道你工作的狀況怎麼樣,還習慣嗎?」吳嫣淡淡地說。
「還好啦!我現在終於體會到,要生活下去真的好難!」黎琦疲倦地說。
「既然出生為人,就只能努力的活下去,不是嗎?」
「我知道,可是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呢?」黎琦低喊。「我並不想功成名就,更不想求取傲人的財富,我只想……」她靜默下來。
「你想要什麼?」吳嫣注視著她問。
「我只想——你知道嗎?沒有人關心我在想什麼,他們只在乎自己,即使是我的親人也一樣。」
「你這麼說很不公平;換個角度來說,你又真正關心過他們在想些什麼嗎?」